兰州吴西堡。
当守将杨道定立在低矮的土墙上,极目远眺,期待着官兵胜利的消息时,吕方与李彦仙已经领骑兵追击着妹勒讹的党项骑兵而去。
李彦仙召集来的巩州营士兵,大多是本地士兵子弟,从小就接受了父辈的弓马训练,事实上这几乎是从秦汉以来,西北地区百姓们千余年来的生活。
汉朝时,凉州、并州六郡良家子就打出了赫赫威名,无数耳熟能详的名将涌现,一直到前唐朝时,这里也是出了太多的名将。
从小耳濡目染,巩州良家子们也渴望着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只可惜大宋朝实在太窝囊,朝廷军队中的生态位,就被流民、泼皮、无赖、混混、轻刑犯给取代了。
大宋西军迫于辽国、西夏、吐蕃的压力,并不像内陆州县那样,对参军入伍多有歧视,但朝廷软弱,再厉害的士兵个体,也无力改变一切。
现在秦凤路行军总管史文恭来了,带来了新皇帝王伦的命令,凡入军者,一应缴获,士兵占大头,朝廷还会有额外的军功赏赐,包括且不局限于均田、分军功田、军功提拔等。
西北好男儿的热血被激发,千余年一直隐藏在血脉中的武勇也被再次激活,于是李彦仙便带着巩州营,跟随吕方向祸乱兰州的党项骑兵杀去。
妹勒讹很谨慎,他知道自己带出来的骑兵数量不如对面,对冲不宜,不如缓缓退却,等到与其他方向掳掠的骑兵合在一处,再做打算。
西夏国小,自立国以来,就奉行全民皆兵的政策,在国内设置了十二个监军司,但是与宋朝百年的持续战争,西夏国力大耗,前次皇帝李乾顺又派兵支援辽帝,三万大军被金国名将完颜娄室击溃,军力大损。
这也是为什么李乾顺要发兵南下侵扰原大宋、现新汉州县的缘故,北失南补,总得回一口血吧。
妹勒讹对部下骑兵颇有些意见,与他伯父时的党项兵相比,现在的西夏兵太弱了,缺乏战马、缺乏兵甲,士兵的作战能力与士气也大不如从前。
但这也是无奈的事情,大宋的那位哲宗皇帝步步蚕食,一点一点给西夏放血,就靠着这种互相人命对拼的战术,西夏敢战、能战的士兵,已经损失了整整一代人。
眼下的士兵还没能完全成长起来,留给西夏的时间和机会真的不多了!
只是妹勒讹也没有想到,对面这一支着红袄甲的新汉朝骑兵,居然如此胆大,追击得如此迅猛,死死咬住不放。
史文恭用兵喜欢行险,是侵略如火的典范,吕方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但他毕竟跟随王伦很长一段时间,王伦用骑兵还是有些心得的,比如追击,那就是不紧不慢,只坠在身后。
这是狼群盯上猎物时的一贯表现,妹勒讹也深谙此道,他很清楚,若援兵不能及时赶来,被这支红袄骑兵盯上,只怕自己也撤不远。
妹勒讹不清楚一件事,作为从少年时期就喜欢纠集一帮同伴,敢深入西夏境内抢掠良马的李彦仙,对边地州县的地形地势可是相当熟悉的。
与吕方商议后,李彦仙便主动分了一支骑兵,远远地绕开了。妹勒讹望见,知道这支骑兵是要绕道拦截,一时犹豫了起来。
这一次他太冒险了,太深入兰州南面,于是眼下就出现了孤军深入的风险,这也是他低估了史文恭,仍旧按照大宋朝面对入寇时的反应来考量,以为自己能够在完成掠夺后轻松退回去的。
于是妹勒讹强令部下抛弃抢劫来的妇女,有些党项骑兵不情愿,干脆将妇女们的衣物撕扯了,一刀砍死,便抛尸道路旁,妹勒讹也不去理会。
吕方看到道旁赤身裸体的妇女尸体,气得浑身发抖,解下披风,为一具尸体遮盖,大吼:“此番杀党项贼,不留活口!”又留下一队骑兵,去安抚那些惊骇不已、被丢在路边的妇女们,便继续追击而去。
李彦仙派出分兵的将领是邵云,这位也是少年英雄,庞万春攻绛州时,邵云聚少年数百人来投,被史文恭召至太原府,任为副将。
李彦仙的巩州营毕竟新建,故而史文恭将邵云派来此营为将,邵云便领六百余骑,绕道急行。
当妹勒讹看到邵云的骑兵出现在退路的左侧方时,便知道这一场战斗是避免不了的了。
那就打吧。
于是三千余新汉骑兵,与二千余党项骑兵,就在兰州的荒野之间展开了一场对冲混战。
西夏以“铁鹞子”重甲骑兵称雄,但是很可惜,铁鹞子军一共只有三千骑,妹勒讹还没有这个权力拥有哪怕一队。
故而两支骑兵,都算是轻骑兵,相比之下,吕方、李彦仙这边,兵甲装备更加精良。
吕方赤红着双眼,挥舞着方天画戟,大吼:“杀贼,为百姓报仇!”
作为王伦曾经的亲卫营骑兵,吕方部下骑兵也都是精锐,于是手雷、三眼铳依次发威,让从未见过这种战术的党项骑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骑兵的战术就是对冲,对冲一次就算一合,一直对冲到一方不敢再战为止。在梁山泊时期,被山寨头领中的高手们轮番“教导训练”出来的吕方,已经磨练出了一套极其有效的杀人戟法。
在他手上,几乎无一合之将,连续对冲了七个回合,看到对面杀红眼的新汉骑兵仍旧嗷嗷吼叫着,不管不顾又再度冲来,再也坚持不住的党项骑兵崩溃了。
我们只是来顺手抢掠,不是来拼命的啊!
崩溃的党项骑兵被吕方等将领继续追杀,尸体丢了七八里,最终只有不足百骑逃走,妹勒讹没能逃跑,被吕方一戟刺于马下。
当春日的朔风在西北的残阳下吹拂过这一片古老的大地时,战事已经停歇。吕方命收集了党项骑兵的首级,就地筑起了京观。
他发誓要将京观一路筑到西夏的国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