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源发现沈榆川最近听话得不太正常,不管是治疗还是检查都极其配合,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嘶,不对劲,我总觉得不对劲啊。”沈清源抱着胳膊,若有所思。
“哪里不对劲,这不就说明他越来越好了吗?”和他一起的另一位医生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沈清源摇摇头,他太了解沈榆川了。
短短几天之内就从那副毫无求生欲,厌世颓然,转变成现在截然相反的样子,未免也太奇怪了,就好像一株原本缺水快枯萎而亡的草,忽然被雨露滋润,重焕生机。
沈清源隐隐猜到了什么,他起身“我过去看看他。”
病房里——
电视剧上播放着画面温馨治愈的电影,陆梨欢抱着枕头看得津津有味,而沈榆川则坐在离她旁边的位置,两个都人中间隔了点距离。
陆梨欢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精彩的剧情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这是她变成灵魂形态后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了。
而旁边的人,眼神却是紧紧黏在了她身上,像是想把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都记下来,液晶屏上的画面不断跳动,落在他侧脸的光线也在不断变化。
沈榆川保持着微微侧头的动作,瞳孔里满满当当只盛得下那个小小的身影,他想,如果这一刻能到永远就好了。
剧情不知道到了什么搞笑情节,陆梨欢忍不住笑得东倒西歪,习惯性地往他身上靠。
哪怕她现在没有实体 靠过来的时候最多就像一阵轻得不能再轻风,但还是让沈榆川僵住了身体,半抬着胳膊,手足无措。
她离自己好近,近到他只需要顺势放下手 就能将她整个人拢进怀里,但沈榆川看着自己满是针口的青紫手背,动作迟疑了下,最终拉拉袖子,盖住此刻并不算漂亮的手。
陆梨欢笑够了之后坐直身体,发现他安静得过分 于是转头,恰巧看见他眉眼低垂,安静看着自己的模样。
发现她在看他后,原本耷拉着的嘴角立马好心情地上扬,身上朦胧的阴霾一扫而空,连眼睛都弯了弯。
陆梨欢忍不住也跟着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干嘛啦?突然看起来这么高兴?”
沈榆川摇头,不用特意发生什么,只要意识到和她处在同一个空间内,意识到她在自己身边,就足够令他为之雀跃了。
他轻声问:“到大结局了,还接着看下一部吗?”
陆梨欢摇摇头,打了个哈欠,坐得太久她脖子都有点酸了:“不看了,明天再看吧,我们出去走走吧鱼鱼,外面天气这么好!”
沈榆川自然是点头应和:“好。”
他说话时,完全没顾及房间内还有在打扫的护工,此刻护工正以一种怪异的眼神,时不时地偷偷打量他几眼。
沈榆川发现了,但没在意,他知道无非也是觉得他是个自言自语的精神病患者。
保洁看他起身,立马问道:“您是要出去吗?需不需要我陪同?”
沈榆川摆了下手,头一回朝人笑得那么轻松愉悦,他语气异常认真地说道:“不用,我有人陪的。”
说完后又换上更加温柔的语气,朝身后说了句:“我们走吧。”
保洁看着他一番操作下来,吓得抓紧了手里的抹布,虽然早就听其他人背地里说过,这个雇主有点不太正常,但眼见为实的时候还是觉得挺害怕。
就好像……房间里真的存在着第三个他看不见的人一样。
护工小声嘀咕了句:神神鬼鬼的,转身又专心干起来自己的事,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了个干净。
整理柜子时,他想将堆叠在一起的书本盒子搬出,没想到不小心碰落了高处的一个小盆栽。
万幸没有砸到人,盆栽也没有坏,只是洒了点土在地板上,除此之外,还有几十颗圆形的小药丸。
护工将地板打扫干净,但面对这些不明药物有点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沈清源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恰好碰见这一画面,他走进病房,发现沈榆川不在还觉着稀奇,毕竟他之前怎么劝他出去散散心他也不肯来着。
药丸已经被护工捡起,放到了桌面上,沈清源看着沾了不少土的药丸,眉头皱起:“这药怎么回事?打翻了?”
护工连忙解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道是谁把药都丢在了盆栽里。”
沈清源闻言,神色一变,捏起一颗药仔细看了看,眉头皱得更紧了,两秒之后又像是被气笑了一样:“我就说他怎么可能那么听话,他呢?去哪了?”
护工指了指窗外:“沈先生说想出去走走,我问他需不需要陪同,他说有人陪他,而且……沈先生最近好像总是在自言自语。”护工想到刚刚古怪的场景,没忍住多嘴了一句。
沈清源走到窗户那儿往下一看,就看见沈榆川的身影在不远处的小花园里,慢悠悠走着,时不时还转头对着身旁空无一人的位置笑?
沈清源找了个小袋子,将药丸装了起来,准备下去找人算账。
陆梨欢和沈榆川在小花园里随意逛了一会儿,这里说是医院,其实更像是专为富人打造的私人疗养院,风景环境很好,花园里种了不少买贵的花。
“去那边坐下来吹吹风吧。”陆梨欢指着树下的秋千对一旁的人道。
“梨梨想坐秋千吗?我推你。”沈榆川和她一起走过去。
陆梨欢本来想摇头的,毕竟以她现在的形态,只要她想,都能轻轻松松飘在半空,哪里还要去坐秋千。
沈榆川的神色明明没有多大变化,陆梨欢却莫名看出了一些期待的意味,已经到嘴边的话音一转:“好呀,那辛苦鱼鱼喽。”
她点头,沈榆川眼睛肉眼可见地亮了几分,陆梨欢在心里笑道,他也太好满足了一点。
陆梨欢看似坐在秋千上,其实整个人是飘着的,但她还是有模有样地抓好两边的绳子。
见她“坐”好,沈榆川开始推动,秋千随着他平稳的力道轻轻摇晃了起来,陆梨欢也跟着飘向半空。
“鱼鱼,为什么想给我推秋千呀?”陆梨欢享受着迎面吹过的微风,舒服地眯起眼睛。
推了一会儿,她才听到身后的人轻声开口,语气平缓,听不出情绪:“那时候,你和他们去玩了一天的秋千 没有来找我,我在想,是不是我不能出去,不能给你推秋千,所以你讨厌我了。”
秋千从半空中回落,又被他稳稳抓住,再以相同的力道推出,沈榆川继续开口,没有难过也没有抱怨,似乎只是想将这段往事讲给她听。
他这么一说,陆梨欢从从久远的记忆里翻出来一些蛛丝马迹。
那会儿她想玩秋千很久了,好不容易有小朋友陪她一起,本来想玩一会儿就再去找他,没想到玩过头,把他抛之脑后了。
陆梨欢抿了下唇,脑补了一下瘦小可怜的小鱼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间破旧的屋子里眼巴巴等着她,有点心酸。
沈榆川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扶住了晃动的秋千让它慢慢停了下来,然后走到他面前,缓缓蹲下。
她坐在秋千架上,比他高出半个身子,他蹲下后只能仰头望着她,眉宇间是一览无余地温柔眷恋和祈求。
“我没有怪你和不满的意思,从前是,现在也是。只是想告诉你,我现在可以为你推秋千了,所以可以一直留下来,陪我吗?”
他问得很忐忑,连喉结都紧张到不自觉上下滑动了好几下。
陆梨欢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他是在告诉她,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弱小少年了。
他现在拥有很多其他人望尘莫及的东西,财富也好,权力也好,但在她面前,这些东西仅仅成了他为数不多能为自己增色的资本。
陆梨欢看着脚尖,不敢直视那双翻滚着浓稠爱意,又深藏脆弱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从这个时空消失,哪里敢轻易给出自己的承诺。
两个人相对无言的两秒之后,沈榆川舍不得让她为难和难堪,自己扯了扯嘴角,试图平复胸口的苦闷:“抱歉,是不是我太着急和贪心了?吓到你了吗……”
陆梨欢摇头,抬手轻轻贴在在了他瘦削的侧脸上,心疼地摸了摸:“你又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哪里吓得到我?”
沈榆川几乎是下意识抬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可触碰到的,只有自己被风吹得微凉的脸。
陆梨欢吸了口气,缓声道:“鱼鱼,我之前说我是未来的我,没有骗你,所以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消失。”
现在这个时空的她 还没来得及和他重逢,她也不敢轻易建议沈榆川去直接找这个时候的自己,担心出现什么她无法掌控的事情。
沈榆川原本安静认真地听着她说话,一听她说自己或许会消失,瞳孔一缩,猛地站起身,以一种极其抗拒的态度开口:“不要。”
“别消失,哪怕一直这样陪着我,触碰不到也没关系。”他快速地说道,语气又急又慌,完全失了分寸。
沈榆川想牢牢握住眼前人的手,却绝望发现,自己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抓不住。
如果她真的要走……如果她真的要走,他除了祈求,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