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让太子监国,皇帝心中自是有考校的成分在里面。
可太子提出的问题......是轻易改变不了的。
不过,皇帝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朕不在的这些日子,你有何功绩?”
张景之淡然一笑,轻轻摇头。
“父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儿臣没有什么功绩可拿得出来。”
空气......似乎一下凝固了。
林远在一旁头勾得更加的深了,萧洪看向太子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这句话的意思似乎在说,儿臣天子还没有做够?
屋里总共就四个人,两个宦官已经大气不敢喘了。
这句话可是犯忌讳的啊。
别说面前的是你爹,可他同样也是天子。
历朝历代,为了争夺王位父子相残的事情可不少。
太子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说出来,也太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了吧。
而皇帝,先是一怔,冷眸灼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张景之则是泰然处之,接受着皇帝的审视。
皇帝沉吟片刻,嘴里却是发出爽朗的笑声。
“呵呵呵呵......不错,你说的不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若是太子急于求成,说不准弄巧成拙。”
皇帝的话语中透露着一丝的欣慰。
张景之没有因为父皇的话便沾沾自喜:“父皇,儿臣只是按部就班,放开手让朝中百官去做,父皇所做是一日一朝,儿臣则是三日一朝。
并非儿臣懒惰,实是一日一朝,在儿臣看来,苦了朝中百官,儿臣心里头想的是,与其三更天便让百官在午门候着,倒不如留给百官更多的时间,去处理自己手头上的政务。”
皇帝面色平静地看着太子,这种话,他是第二次听说了。
第一次,是在离京之时,江河所说。
这第二次嘛,便是面前的人。
说实话,这就是两种理念的碰撞了。
若是一个精明的太子,在这时,至少在自己没有登基之前,是不会说这样的话。
说这样的话,意味着否定了皇帝的勤勉。
说白了,就是嫌弃皇帝在做无用功。
说得再难听一些,便是劳民伤财了。
皇帝沉吟着,半晌没有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淡淡的声音响起。
“此事,朕会考虑的。”
张景之心里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想的很简单,他也并非否定自己的父皇,只是单纯的以一个儿子的身份,心疼自己的父亲。
常年累月的如此。
自己的父皇常常夜里睡眠极浅,往往有一点动静便醒了。
醒来,想再次入睡可就难了。
他说出这样的话,也是希望自己的父皇,不要那么拼命。
毕竟,朝廷之中,不止有皇帝,还有内阁,有六部部堂,有百官。
皇帝的目光再次停留在了那张舆图之上。
“这些日子,太子就在忙这个?”
“这路毕竟朝廷没有出银子,儿臣只是与内阁师傅两位提起过,商议此事,大多是与江府的管家张永。”
张永可以说如今掌管着江府所有的财富。
皇帝却感到十分的诧异,虽说他不敌视商贾,可让一国的太子,帝国的储君,与一个商贾去谈论家国大事,还是让他有些不可置信。
皇帝脸上的表情张景之看得一清二楚,他从案牍上取了一份奏疏,送到了皇帝的手中。
皇帝疑惑的打开。
这是一份规范了商贾权利的章程。
里面不仅详细规划了商贾在云国的一些权利,而且更是制定了详细的税收计划。
朝廷不再是按照交易额进行收税,而是按照每个商户的利润进行收税。
这样一来,更加的能刺激商贾的积极性。
从而避免了一些问题。
比如,成宝布庄,他们收购生丝,一般都是自己名下的各个分号去乡下农户那里收购。
可等这些分号收购完了,汇总后,要交一遍税收,等他们制成了布匹再次销售的时候又要交一遍税。
多少年以来,都是如此。
商贾们也都习惯了,而朝廷也能收到足额的税收。
看似皆大欢喜,可这里面隐藏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商贾们表面愿意交税,可不代表着他们心里头认可这份税收。
张景之认为这里头弊病极大,提出了改变。
当然,这样一来,朝廷想要监管是十分困难的。
人是有贪婪的本性,更何况是商贾。
若是当时没有及时地收取赋税,等到核查账目之时,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假账烂账在里面。
不过这些张景之都想到了。
他也没有自信到全国推广,而是以京都为试点,商贾们必须按照江河之前在户部统计账册那样记账。
这样一来,既方便了查账,也方便溯源。
一家要做假账,就要伙同上下渠道一起作假。
章程之中,对于做假账,做出了明确的说明。
一旦查实,轻则高额的罚没,重则抄家。
这样一来,想要大家一起做假账,就会有人掂量一下了。
自己是不是有那么命硬,让大家死心塌地地与自己一起做假账。
皇帝在看完这份章程后,心里头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他明白商贾的重要性,可也仅仅是明白而已。
他没想到,张景之看得这么深。
皇帝面露笑意,眼底深处浮现欣慰:“不错,很不错。”
张景之道:“这多亏儿臣平日里在宫外走得勤,能了解得到,这里头的细节,有些是儿臣想到的,问过建安伯,他也给儿臣提出了不少的建议。”
皇帝忍不住又翻阅了一遍,而后将那份奏疏捏在手里,起身,背着手,笑呵呵的说道。
“朕有了你们,朕可以想象得到,将来,云国将是大兴,朕已经可以从你的身上,看到了明君的影子了。
这是一份新政,很好,朕心里头的石头总算可以放下了,从前朕久居深宫,民间的疾苦,朕只是在奏疏上看,这一趟出行,朕也是受益良多。”
说着,皇帝情不自禁地大笑了起来。
张景之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此时,他方能体会到能得到自己父皇肯定的喜悦。
他喜滋滋地说道:“还有一件事。”
“儿臣动用了父皇的内帑,取出了十五万两的纹银。”
皇帝的笑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