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纰漏(一)
作者:子城非诚   没有灵脉也能拯救天下了吗最新章节     
    等到易天问和白宸安看到悬赏令时,二人已经到达汉阳城。
    汉阳城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南来北往的商贩们热情吆喝着,变着花样吸引旅客在他们的摊位前停一停。
    在人多眼杂之地,两人都用上了障眼符,变成普通的少年模样。
    白宸安阔别汉阳城近十年,感觉早已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在街市间走走停停,兴致盎然。
    易天问含笑陪在他身边,竟也不觉得无趣了。
    一趟下来,白宸安手中拎了不少新奇玩意,回头一看,易天问帮他拿着的更不少。
    他看得太起劲儿了,都没注意到让易天问拿了这么多。
    “哎呀,天问,不好意思。”白宸安歉意的笑笑,向他伸手要回来,“不小心买多了。我放在储物囊里吧。”
    易天问却慢悠悠的挪开,“不给。”
    白宸安一呆。
    “哥哥给我了,是不是就是我的?”
    白宸安噗嗤一声,“是,送你了罢。”
    易天问又道:“哥哥慷慨。哥哥送我这么多礼物,我也应该给哥哥回礼。”
    白宸安陪他闹,满眼笑意的附和他:“哦?你会回我什么礼呢。”
    少年故作深思,一本正经开口道:“想来想去我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你,那就以身相许吧。”
    白宸安被他逗笑,用胳膊轻轻推开他凑近的身体,“好了好了,别闹。”
    打打闹闹间,二人路过告示栏,无意一瞥,却见到熟悉的名字。
    “等等。”白宸安一下子敛了笑容,“悬赏令?”
    正是中京发布的悬赏令。
    玄英来过后,几名族长将悬赏令修改,变为“羁押回京”,还附上了易天问的画像。
    易天问满不在意,甚至玩笑道:“哦,我就值这么一点钱?”
    白宸安被少年漫不经心的态度感染了,没忍住,指着纸上的画像抬头对他笑到:“这个画得竟有几分相似。”
    易天问的五官立体生动,稠丽却不失少年风气,画师或许带着些许偏见,把好好的一个少年郎画得阴沉无比。但画工不差,寥寥数笔,就将他的特征勾勒出来,一眼便知这就是符师易天问。
    幸好长了个心眼,没有轻易暴露外貌,否则一踏进这汉阳城就要被捉了。
    没看多久,白宸安拉着易天问离开告示栏,还是有些生气:“这则悬赏令真是莫名其妙,你帮中京解决了大麻烦,却还悬赏你?”
    易天问无所谓,“只要我不愿意,没有人能抓到我的。哥哥莫要担心。”
    白宸安叹气。
    随即被一双手捧起脸来搓了搓。
    力道不大,指腹薄薄的一层茧反而蹭得很是舒服。
    白宸安有被安慰到,展颜笑了,“也是,天问多厉害啊。”
    二人并肩往城郊方向去,街市的热闹渐渐向远,然后模糊不清,宁静逐渐占据身旁。
    旧时的住所沉稳的伫立在原处,等待小主人想起它来。
    木门厚重,仔细看时还能看见墨水的痕迹,符师的符文艰涩难懂,洇透枣红色的大门,让人望而却步。
    推开,迈过门槛,庭院映入眼帘。
    白宸安跟在易天问身边观察着这个没什么烟火气息的小院,笑了笑。
    “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易天问淡淡道:“总归一年不到吧。后来被那些符师找到了,三番五次来找茬,虽然和苍蝇一样烦,但也是那年难得的乐趣了。”
    “……”白宸安叹息,竟不知再说什么好。
    易天问带他去看了房间,少年曾经住过的地方依然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只是主人数月不归,落了灰尘。
    少年看似五谷不识六畜不分,但居所却收拾得还算干净整洁,而且少年还会烧菜煮饭,是能照顾好自己的。
    白宸安想起初见时对他的担心,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我之前还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结果反而是我被你照顾了。”白宸安笑盈盈的望来,“你怎么这么乖呀。”
    易天问盯着哥哥的嘴巴,恍惚怔愣了半天。
    看得白宸安有些不自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畔。
    过了好一会,才听易天问道:“哪有,明明是哥哥处处关照了我。”
    二人在这个住处又转了一圈,并肩坐在院子里纳凉休憩。
    大暑将至,夏天也只剩下个尾巴了。
    白宸安道:“十年前,我也随着师父来到汉阳城。”
    易天问微微侧头,以示自己在听。
    “那会师父开设了文学学堂,宣告自己将在世家世族的弟子中选出一个满意的孩子收为徒弟,把他们都震惊坏了。”
    白宸安讲到这,笑了笑,“但我知道师父是个什么性格的人,因此并没有太过吃惊。文学学堂就如普通的私塾一样,只不过更加严苛,学的都是死板的史学,大家起先都觉得无趣。”
    “后来相互熟悉之后,才适应一些。”
    白宸安看了看身边的少年。
    易天问安静的听着,十足信赖的模样。
    白宸安继续道:“但是将近择出弟子的前几日,发生了些意外,开设半年之久的文学学堂说散就散。”
    文学学堂散了,他和母亲也彻底分开了。
    意外?不外乎就是中京发生了些什么,于是死了几个人。但是母亲离去的背影决绝,不曾回首看一眼几步之遥的孩子,似乎是去见更加重要的人。
    什么人呢。
    他不知道。
    或许谢言兮知道,却不告诉他。
    他从来不同他说母亲的事。
    但是现在。白宸安靠在易天问的肩膀上。
    少年不知何处去,我亦飘渺行路人。
    易天问当然很顺从的让哥哥依靠着,自己空荡的心也被填满了。
    “那谢先生在那之前有找到心仪的弟子吗?”
    白宸安回想:“师父把想法藏得很深,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那会大家都在猜到底是谁。”
    这时白宸安才恍然,或许当初谢言兮根本就没有收弟子的打算,开设文学学堂可能只是一个幌子,骗过了所有人。
    但即便事实如此,又能怎样呢。
    这么多年来,谢言兮看着他的眼神总是带着几分愧疚,白宸安小时候看不懂,长大了才看明白。谢言兮有什么愧对于他的呢?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怎么能够理解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所以他太想找到这个真相了。
    他从来不是安于现状的人。
    有些隐瞒和欺骗是可以被理解的,正如他先前会几番原谅易天问的沉默。
    少年们无言依偎着坐在院子的青石板上,日光带着暑夏将散未散的余温,树影斑驳摇曳于衣摆,好似拓印在素衣上的纹样,凭添几分趣味。
    路过闹市的人们欢笑着又路过小院前。
    ————
    中京,韩在染奉命在街道搜查符箓的痕迹。
    但中京一场混战之后大部分建筑倒塌重建,几乎没什么收获。
    正巧转角后遇见一工匠拖着废弃的木料往城外送去,韩在染立马跟上去。
    却见对面街角又冒出一个人影。
    是赵时宜。
    二人对视一眼,皆点了点头,一齐上前拦住运木料的人。
    “麻烦留步。”
    工匠脚步一顿,见面前穿着不凡,听话的停了下来,“二位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韩在染道:“只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赵时宜倒没说什么,只是悠哉游哉的站在一边摇扇子,好奇的看着那一车木材,挑起来看了看。
    “这车木料是从哪里运来的?”
    工匠答道:“是从林老爷商铺来的,要运出城外去。”
    “是之前坍塌后的废料?”
    “正是。公子可是要买木料么?”
    韩在染有些尴尬,道:“不是。”他着实不善与普通百姓打交道。
    赵时宜笑了一声。
    韩在染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
    赵时宜含笑摆手让他继续。
    “中京所有木料一般都会运往哪里?”
    工匠不解但恭顺的回:“运往城西的卖柴翁,可以砍了做柴火烧。”
    赵时宜“啪嗒”合上扇子,在工匠没看见的地方悄悄将灵气引到那一车木料上。随即丝丝缕缕的黑烟散出。
    韩在染又问了几个问题,待黑烟消散,才放人离开。
    赵时宜慢悠悠的走到他身侧,笑得风情多姿,开口却正经得不得了:“那一车木料里没有看见符箓的痕迹。”
    韩在染对他习以为常,蹙眉道:“但是也受怨气感染了。我们族中的房屋已经排查完毕,有符箓的痕迹,但怨气没有渊渟殿多,用白宸安的那些符就全部能够解开,赵氏的情况如何?”
    “差不多的情况,不过那位白公子当时还提过一句话——留意反对使用符箓的人。”赵时宜抬眸,眯起眼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怀疑是世族内部的人为之?”
    “……”别说白宸安怀疑了,他们自己都怀疑。
    “世族内部争斗日渐尖锐,你我都是大弟子,何故装作不知?”
    赵时宜微微一笑。
    “另外,怨气感染的不只是建筑,还有我们的灵脉。你的灵脉恐怕也不干净吧?赵公子,你当如何解决?”
    “这就是自己的事情了吧?”赵时宜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眼神却不复柔和。
    韩在染嗤笑:“当然。你也不必如此谨慎。”
    “……哦?”
    各自沉默了一阵,韩在染道:“而且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何白宸安找的是我们,而不是家主族长?他难道笃定我们会相信他?”
    “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赵时宜嗤笑,“你相信他难道不就是因为他是谢言兮的徒弟吗?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宁可信其有,不是吗?”
    韩在染笑了笑,“的确,我倒没有赵兄通透。”
    “嗳,可别给我戴高帽。”
    “不过,白宸安的话已经一一印证了,他确实有几分本事。”韩在染在脑海里整理着自己所知信息,“可他不是没有灵脉吗?”
    赵时宜大笑:“我以为你是最相信他的,毕竟你亲眼见过他是怎么预感渊渟殿一步一步坍塌的,谁知你现在仍没有完全信任他?”
    韩在染白了他一眼,“他和符师走那么近,不该多观察观察吗?”
    “确实是。”赵时宜孔雀开屏似的将扇子打开,“不过,我的直觉来看,易天问和那些符师不是同道中人。”
    “哦?何以见得?”
    “他那只凶兽,见过没?乖乖听他的话,却只出现一次。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用来对付我们,你不觉得反常?”
    “当然反常,但你们族长还被他伤到过,你不记得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舅舅很强,却还是打不过一个符师和一个凶兽,这又意味着什么?所以易天问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强,但却再也没有露面,总不可能是不敢应战。”
    韩在染认真听完,觉得很有道理。
    “但是否真的如此还是要等见到他,和他交手才能确信。”
    “那你说,白氏和吴氏的人也会这么想吗?为何我们都能想到的,族长们却还要发布悬赏令?”
    赵时宜看了他一眼,随后笑道:“看来你有想法了?”
    韩在染嘿嘿道:“这都想不到,我这大弟子也是白当了。”
    ——四大世族的结界阵法失效,需要修复,而目前最有可能修复的,只有那个符师了。
    “唉,要我说,这关乎世族的大事,三顾茅庐我也是愿意的。”韩在染耸肩。
    世族年长一辈的作风不知为何依旧保守顽固,他们有时都不能理解这些家主们的决策。
    “前提是你得知道这‘茅庐’在哪。”赵时宜摇摇扇子,似笑他天真,便拔腿离去,丢下一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