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顾珩的模样，朝雪心一阵阵的发颤，她莫名的有些怕。
    她低头，没敢再看顾珩，她忙去处理血水。
    大约两刻钟，郎中就出来了。
    顾珩见状快步上前，“郎中，情况怎么样？她……还好吗？”
    “世子爷放心，小夫人小产，身子虽然虚弱，但小人已经为她施过针了，她情况现在还算稳定。只是，她骤然失子，心里头情绪起伏还是有的，之前就已经急晕了一次，现在人醒了，还是恹恹的，这样的状态是调理不好身子的。世子爷还是要多劝着她些，正所谓来日方长，调理好了，孩子往后总还是会有的。”
    郎中语重心长的说着。
    可是，顾珩脑海里，却都是朝雪说的，沈云轻说的那句话——
    纵使往后有再多的孩子，终究不是这一个了。
    是啊，不是这一个了。
    心一揪一揪的，顾珩抿着唇，极力克制着情绪，冲着郎中开口，“还劳烦郎中开药，顺带着看看，可有药膳的方子，尽量以食代药，她娇气，怕是吃不了太苦的。”
    “小人知道，小人会安排的，世子爷放心。”
    “去忙吧。”
    挥挥手，让郎中去忙，顾珩径直进了房间。
    几乎是一踏进门，顾珩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出生入死，顾珩对这味道太熟悉了。他很难想象，一早天未亮的时候，还依偎在自己怀里，手脚并用缠着自己的，娇滴滴的小女人，会流这么多的血。
    他说过，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怕，他说过，会保护好她的，可他食言了。
    想着，顾珩甚至有些近乡情怯，他有些不敢去看沈云轻。
    顾珩走的很慢。
    许久，他才到了床边上。
    沈云轻躺在床上，人已经醒了，她小手搭在被子上，死死的拽着小腹处的被子，她眼睛红肿，目光呆滞，像是失了神魂一样，没有一点生气。
    这一瞬的沈云轻，与缠着他搂着他，不停唤他世子爷的沈云轻，判若两人。
    顾珩心疼的厉害。
    他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边上，轻轻拉住沈云轻的手。
    凉的要命。
    沈云轻没看她，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顾珩一连唤了她两次，她都依旧是神情僵滞，她把自己封锁在了一个幽闭的世界里，仿佛这样，就不用面对一切了。
    顾珩瞧着沉声叹息，“轻轻，我知道你难受，可是孩子没了，你还在啊，你这样怎么行？”
    “……”
    “轻轻，郎中说了，你得调整情绪，别让我担心好吗？”
    “……”
    “轻轻，你不想为孩子报仇吗？”
    听着顾珩的话，沈云轻猛地侧头看向他，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却连眼睛都没眨，就那么目光灼灼的看着顾珩。
    她的恨，她的杀气，都在眼底浮动，汹涌的像是骇浪惊涛。
    可是，很快她就闭上了眼睛。
    她哭着发笑。
    “报仇？世子爷，妾生来卑贱，又沦落风尘，被人轻贱，妾这条命犹若蝼蚁，怎敢妄想？今日这一局，本就是奔着妾来的，是孩子替妾挡了灾。也或许，没有一尸两命，或许，妾现在还能活着，妾就已经该感恩了，妾又怎能提报仇的事？苍梧说了，他背后的人是世子妃，世子妃的背后是江家，妾……妾如何动的了她？”
    顾珩倾身，紧紧的抱住沈云轻，他眼角湿润。
    “我说可以就可以。”
    他顾珩，还不至于怕了他们江家。
    沈云轻摇了摇头，“妾爱孩子，也爱世子爷，妾不想世子爷担了宠妾灭妻的污名，更不想世子爷与江家人为敌。这件事，妾不用世子爷插手，世子爷别管了。”
    “别管？”
    顾珩红着眼睛看着沈云轻。
    “那也是我的孩子，他无辜受难，我怎能不管？”
    顾珩怜惜的眼神里，也夹杂着恨意，这样的顾珩，是沈云轻所没有见过的。连带着他腥红的眼眸，湿润的眼角，也勾着沈云轻的心，让她心软。
    有那么一瞬，沈云轻真的很想安慰安慰顾珩，告诉他不必伤心。
    因为，从始至终就没有什么孩子。
    也谈不上小产。
    她来安国公府，是来报仇的，不是来生儿育女过日子的。进府前，她就喝了特制的避子汤，若不服解药，至少小半年内，她是断不可能有孕的。
    那血不是她的，是朝雪提前给她准备的，被江静姝推，也是她在激怒江静姝，顺水推舟。
    今日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场戏。
    连带着苍梧和延晦的出现，也是她算计来的。
    小禄子请的郎中，也是棋子。
    说到底，她不过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算计者，她心怀叵测，满腹诡计，她就是在利用顾珩，她压根就不值得人心疼。
    她这种人，根本就配不上顾珩的宠爱。
    可是，她不能说。
    她需要这个机会，她需要把江静姝带离安国公府，再从江静姝的身上撕一个口子出来，去探查当初的事。
    她什么都不能说，云嫦的死，也由不得她心软。
    沈云轻咬着唇，没有开口。
    见状，顾珩难受的要命，他骤然起身，转身就要往外去。
    沈云轻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她用手撑着床，虚弱的抬头，看向顾珩，“世子爷，你要去做什么？”
    “报仇。”
    这两个字，顾珩说的掷地有声。
    “不要，”沈云轻摇头，“世子爷，听我的，不要去，不要去。”
    “你不必拦着我。”
    “世子爷……”
    沈云轻高声喊了一声，她另一只手，也跟着抓住了顾珩，泪雨滂沱，她声音哽咽。
    “世子爷金尊玉贵，本也不该有庶长子的，而今，世子爷若是因为一个未成形的孩子，就对世子妃有诸多针对，难免被人诟病。江家势大，若是推波助澜，世子爷必定会深陷泥沼。那不是妾想看到的，所以，世子爷什么都不要做，妾自己来。”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需要的不只是江静姝死，那太便宜江静姝了。
    她还要一个真相。
    她得自己来。
    看着沈云轻，听着她的一番话，顾珩眉头紧锁。
    “轻轻，你……”
    沈云轻小脸惨白，她努力扯了扯嘴角，“世子爷，你回答妾三个问题，好吗？”
    顾珩哪有不应的？
    “说，不论你问什么，我都回答你，绝不食言。”
    “第一，世子爷会护着妾的，对吗？”
    “会。”
    “第二，一个宠妾，本就应该有点宠妾的模样，妾可以有点恃宠而骄，无所顾忌的，对吗？”
    “可以有。”
    “第三，妾想知道世子妃在哪，妾想见见她，成吗？”
    顾珩懂沈云轻什么意思，思忖半晌，他才握住沈云轻的手，用温热的指腹，一点点擦掉沈云轻脸颊上的泪，顾珩与她四目相对，重重的点头。
    “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