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如此也便算了,他现在还是继续增加税收徭役,让人在东边的长明山上建造圣延宫。”
伶舟樾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虽然她不太明白李玄辞这个脑回路,但大为震撼。
“他建这个做什么?祭祀?”
“行宫,冬天寒冷,那好避寒。”
“……”伶舟樾嘴角紧抿,不做评价。
之前她还觉得这皇上可怜,被李廷鹤压着这么多年。
现在她的想法变了。
有李廷鹤压着好啊,不然这小子疯得更快。
“算了,你一个快做驸马的就别操心这些事了。”
她起身活动筋骨。
这药要煎半个时辰,这么坐着可不是办法。
“叫个丫鬟过来给我看药,我去看看那小皇上癫成什么样了。”
她轻功进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
看到李越溪在看书,她走了几步,心中放不下,又绕了回来。
“你一个快成亲的人,不绣头盖看什么书啊?”
她眼疾手快,一把夺过李越溪手中的书。
还以为是话本子,好家伙,居然是名家巨作。
这小姑娘这么好学?
“不错不错,有上进心,三年后的殿试要不要去试试啊?”
李越溪看到伶舟樾,愁苦的眉眼瞬间展开,笑颜如花。
“樾樾,你怎么来了?不会又是偷偷溜进来的吧?”
“不然呢?等你来接,天都黑了。”
伶舟樾还给她书,好奇问道。
“怎么突然这么好学啊?听说你最近不安心备嫁,反倒上学院追在夫子学士身后,怎么?这是后悔和许折花的婚事了?”
“当然不是,只是……”
李越溪卷着手中的书卷,书卷紧了又紧,卷无可卷。
她咬着唇瓣,面色纠结,过来半晌,才愿吐露心声。
“只是最近,我皇兄有些事,做得实在太过了。
我私下走访,偷听到不少官员对他的不满。
文官怒他不体恤民情,武官也怒他拎不清轻重。”
李越溪抬起头来,小心翼翼注视她,像是期待,又像是在害怕。
“樾樾,你觉得我皇兄最近做的这些对吗?”
“那你觉得呢?”
李越溪眨了眨眼,圆溜的杏眸水光潋滟,盈着说不清的情绪。
她迷茫的浅金眸子微微转动,无可奈何垂下眼帘。
“可他毕竟是皇上……”
“……”
伶舟樾算是看明白。
李越溪其实很清楚,可因为这舍不得,也断不掉的血缘关系,她不得不跟李玄辞站在一起。
她目光落在卷起的书卷上,顺手点了点。
“书上的东西,虽然不全对,但有些话也没说错。
你只是个公主,好好准备婚嫁,其他别太操心,操心没用。”
李越溪只觉眼前的一片黄色飘过去,再抬头,已经不见伶舟樾踪影。
她低头看着书卷上的话。
——民惟邦本,本固君宁。
如今灾区的百姓了流离失所,无灾的百姓苛税众多。
民众难安,国何安?
想到这,她下定决心,抱着书快步跑向御书房。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皇兄再错下去。
……
御书房内。
尹丞相与面前的李玄辞对弈。
李玄辞七岁继位,现如今,也不过十七,正是少年时。
少年人,想法自然是比多些。
“丞相的意思,是暂停圣延宫的建造?”
“正是。”
李玄辞盯着棋盘,夹着白子的两指在半空摇了摇。
“丞相还是不懂朕,西南灾民无处安放,过些日子让他们来修建圣延宫,至少能让他们饿不死。
因为摄政王,国库空虚已久,不趁这个时候充盈,等摄政王出来,这银钱又该到他那了。
至于边关,延庆侯也快到了,有他的江家军替朕守着,临月国暂不为惧。
等摄政王出来,要不要打,看他的,要掏也得他掏银钱。”
他落下白子,脸上笑容洋溢。
“如此,朕说得可还算清楚?”
尹丞相面色冷峻,脸上的皮硬得像干枯的树皮。
“皇上,国库是充盈了,可百姓怎么办?
百姓安居乐业,才有钱财反哺国库,你这倒反天罡,有失天道。”
黑子落下,扼住白棋咽喉。
大局已定。
李玄辞微微蹙眉,眼底已经露出不悦。
“丞相的意思是,皇室和百姓,百姓更重要?”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皇兄,读了对么多圣贤书,可还记得这句?”
李越溪风风火火闯进来,跟在他身后的赵公公,眉头紧得能夹死蚊子。
看到李玄辞,他双腿一软,当即跪下请罪。
“老奴没拦住公主,请皇上责罚。”
李玄辞黑着脸,挥了挥衣袖,让赵公公退下。
尹丞相起身,朝李越溪行了一礼,眼中含着的笑格外明显。
“公主刚才说得不错,关于修建行宫和增加赋税的事,还望皇上三思。”
李玄辞看着这两人,表面不显,心中已经烦躁。
人是尹丞相教的,尹丞相自然对李越溪满意。
“朕知晓。”
尹丞相听出皇帝语气中的倦怠,行礼道。
“那老臣就不打扰皇上,先退下了。”
尹丞相一走,李越溪当即坐在他刚才坐的地方,把手中的书卷递到李玄辞面前。
“皇兄,咱们在皇宫里过了那么多个冬天,也不是冷的得过不下去,为什么非得重新建一个行宫?大顺国现在内忧外患,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李玄辞看到书上的字句,知晓李越溪的意思,心中更加不爽。
他压着怒意,接过书卷,随意丢到一旁。
李越溪看着她的动作,红唇动了动,还是决定等他先开口。
“静婉,你看在那些世家大族的眼里,百姓是什么,是蝼蚁。”
李玄辞尾音低沉,却不容置喙。
他盯着李越溪的目光,坚定地闪烁诡异光芒,像是着了魔一般。
“百姓于他们而言,是贫穷,是卑劣,只配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
即便如此,他们也过得安稳,日子富足,家族兴旺。
那些什么民为贵,君为轻,可见是谬论。
世间那么多百姓,死了又会有新的,于我们而言,没有任何影响。
我们还能继续活,而且还能活得很好。”
李越溪看李玄辞的眼神从恍惚到不确定。
这十几年来,她好像第一次认清眼前这个人。
李玄辞越说脑子越清晰,脸上露出的笑,甚至带着几分固执的偏执和世俗不容癫狂。
“皇兄给你举个例子,就像赚钱一样,讲信誉,一分货卖一分钱。
不讲信誉,一分货,皇兄能卖两分钱,三分钱,甚至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