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繁锦绣,处处有高阁。
独此九层塔,大齐第一楼。
紫玉做璃瓦,紫檀做飞檐,紫瑙做房墙,紫金做柱梁。
白昼天光挥洒,氤氲紫气日煌;夜至琼辉倾泄,映耀丁香月华。
紫轩楼作为官字楼,乃皇家工部建造,用料极致奢华,登顶可视皇宫内里冰山一角。
乃是京城招待外宾之地,亦是宫外宴请要员之所,并不承接民间酒席,寻常巨富商贾,乃至余荫官吏,若非有幸得邀,也进不得内里。
而此楼对于已然接近,清楚窥见其全貌的苏瑾而言,除了瑰丽奢华之外,却还看到了更多东西。
身怀【高级风水师】成就,更有【结阵】效果加持。
苏瑾觉出,此楼乃是大齐京都一个庞大到恐怖的,高规格风水局的一处重要构成。
其间自有玄妙气息弥散,似幻似真,仿佛汇集紫气,牵引着皇宫方向一处恐怖存在。
而这紫轩楼本身,虽美出了臻于极致的艺术之感,于苏瑾眼中,此楼却更是一处阵法之眼,乃至与【断雾湖】、【藏妖谷】、【暗落渊】这等秘境传送大阵,似有略微相同气息。
却又迥异,更似个简洁版的阵法启动装置。
至于更多的,以苏瑾当前的阵法一道造诣,便瞧不出端倪了。
而四皇子之前说过,今日之宴涉及唐大帅生死,这又是什么意思?
紫轩阁的宴请,年年皆有,并非单独为了某个人而召开。
却为何这次的宴请,就牵扯到了唐大帅的生死?
而在苏瑾眼里,大齐的骚操作其实还有不少。
唐奇英再是被大齐选来的,用于付出巨大代价,使用奇招重创真树族的那个牺牲品。
可他的情况,明明只要服下一颗【舍利丹】,便能补充阳寿获救。
虽是只能补充百年寿元,可让一个灵藏武者多活百年,这对大齐来说难道不值得么?
而更夸张的是,别说唐奇英了,根据四皇子言语中透露的意思,便连同样为之前一战付出巨大代价,已然寿元将尽的九公主虞花楹,也得不到天阶【舍利丹】来续命。
大齐对忠臣良将这样便算了,前世也有个岳大将军,遭受了同等待遇。
可大齐对老虞家自己人也这样?
还是能操纵【红尘之剑】的有用皇族之人?
“四年产出三颗可以增寿的【舍利丹】,而每个人一生,最多也只能靠服用舍利丹增寿两次,一次百年,一次三十年。”
“那么按说,大齐便多少都该有天阶【舍利丹】的库存。
有库存的话,无论当前的天子再如何丧心病狂,即便迫于舆论压力,也该拿出几颗来,替唐大帅与九公主续命。”
这已经不仅仅是舍不舍得的问题,更涉及性价比,还有一个王朝的人心。
一个拼命维护家国,最终伤残乃至濒死之人,却得不到家国该有的救助的。
这样的家国,今后又还会有谁愿意为之付出?
要是说的再深点,在黑暗点,寻常士卒官吏,舍不得拿出【舍利丹】便罢了,性价比嘛,都懂。
事后多给点抚恤金,也说的过去。
但这次濒死的可是一国大帅,灵藏境的镇国武者。
更有【红尘八剑】剑主之一的九公主虞花楹。
这都不救?
凭此一点,便可见此事中透出了莫大蹊跷与猫腻。
苏瑾不信,大齐高层会连这笔账都算不清楚。
再荒唐的事情,其背后也有合理的逻辑,苏瑾觉得,大齐对于此事的态度,该是有着其无奈与无力的。
这不是在替大齐洗白。
也并不是无奈之下做出的选择,就值得被原谅。
因为,于当权者“无奈”之下做出的选择,往往取决于其立场,以及态度。
以岳飞为例,赵构为何一定要杀了岳飞?是因为赵构智障吗?
他如果真智障,反倒做不出这么具备主观能动性的事了。
岳飞之死的原因,有很多。
与其个人性格有关,与大宋内部有叛徒有关,更掺杂了数不胜数的复杂原因。
可真正让岳飞不得不死的关键原因,却只有一点。
可讽刺的是,这一点,也正是岳家军战力爆表的重要原因。
有恒场者有恒心,能通过军功获得土地的士兵,那也就成了超级士兵。
岳飞带领麾下收复失地后,做了一件事:均田制。
他把这些土地分给了手下的士兵,更将此作为招募无地的农民和流民的筹码。
至此一招,便使得岳家军战力暴涨,也再不缺兵源。
而那些分到了土地的士兵,为了保住自己的田地,害怕这到手的土地又被金国夺回去。
亦为了赚取军功,从而获得更多的土地,他们会在未来的作战中拼命到什么地步?
且想想华夏民族自古以来,百姓对拥有自己田地的狂热吧。
这样一支部队,再加上岳飞那超强的领兵能力,能不战斗力爆棚么?
所以说,那个时期,管你金国有多强,撞上岳家军,都得歇菜。
可也正因岳飞这一举动,也使得他必须死。
田地,土改,这是何等敏感之事?
这行为,坏了赵构的利益,坏了南宋所有高官权贵的利益,更坏了天下地主的利益。
肉食者鄙的特点,也再一次显现。
“鄙”的核心在于,权贵们不傻,乃至非常聪明,却永远只看得到自己手里的利益,寸土不让。
至于这利益,会不会影响家国未来,民族兴亡,他们不会去管。
不顾后果的逐利,毫无底线的逐利,谓之“鄙”。
最后,岳飞死了,死于赵构之手。
赵构一点都不傻,什么迎回二圣,他虽觉不爽,却也真的不怕,二圣回来了,他有一百种手段来应对这问题。
可涉及到土改,还是将土地让给那些泥腿子,土丘八,这就不行!
这口子不能开,这局势更不能蔓延!
赵构别无选择,他不杀岳飞,天下所有的地主也要杀岳飞,没人饶得了岳飞。
可他的别无选择,他的无奈,值得被原谅么?
且看赵构的身后名,便有分晓。
高宗原本可是个很不错的庙号,可在赵构之后,就没哪个皇帝愿意在自己死后,被安上这个庙号了。
而苏瑾也深知,看待任何问题,只要能养成一个思维:
不习惯性的将所有荒谬之事,都论定为对方脑子有病,继而获得假想中,自己智商碾压别人的优越感。
去以利益、得势来判断荒谬的朝堂事件,往往就能有所得。
当前信息有限。
唐大帅也没做过什么出格之事。
至于土改?世界不一样,情况就不一样,土改之事唐大帅即便做了,也不会像前世那般严重。
何况,与唐大帅一般情况的,可还有个皇家的虞花楹。
“大齐天子,为何舍不得拿出天阶【舍利丹】来为二人续命呢?”
“因为……”
苏瑾与萧姑娘并肩走着,距离紫轩楼越来越近,此刻,眼中也有一抹精光闪烁。
“因为,天阶【舍利丹】的作用,远远不止阳寿这么简单。
乃至,这【舍利丹】可能与大齐的命脉相关,少上一颗,大齐的根基便也会弱上一分!
至少,在大齐天子眼中,天阶【舍利丹】的重要度,要远超唐大帅与虞花楹!”
一念至此,更多的推理链,便也露了出来。
“那么今日紫轩楼的宴请,为何又涉及到了唐大帅死生?”
“紫轩楼宴请学子一事,年年都有。
按四皇子的意思,这宴请则是涉及大齐害怕错过身怀文气,却于科举发挥不当,导致落选的那些学子。”
“而这紫轩楼,根本就是个奇特大阵!且根据我的判断,这大阵作用还挺单一的……”
……
“等等……那莫非是……!”
萧姑娘与苏瑾并肩走着,见夫君又在想事,真是永远也闲不下来。
却未打扰。
此刻的苏瑾,也终于抓到一丝关键。
却在此刻,被一道温和声音打断:
“黄先生,你可来了!”虞泽清风度翩翩,此刻正从紫轩阁走出,迎着苏瑾便踏步上得前来。
又看了看苏瑾身旁,女扮男装毫无破绽的萧姑娘,和煦一笑。
“本王就估摸着,你既然在京城遇到了重要朋友,很可能就会带着他一起来紫轩楼!
可此地看守严格,一人一牌用作通行,本王就怕你遭到侍卫刁难,故而特意在此等候,也好带着你与你的朋友一起上楼!
这不,果然被本王猜中了!”
不得不说,虞泽清真的很会做人,能在一众皇家子弟中展露峥嵘者,本也绝不会简单。
四皇子能有今天地位,军中朝堂皆有拥趸,绝非偶然。
苏瑾思绪被打断,却无所谓,一会接着再想便行,这不属于灵感,而是逻辑,不存在被打断了,就找不回的情况。
便也笑着回礼:“多谢四皇子体恤,属下刚刚还真没想到此点。”
这“属下”二字,出得苏瑾之口,便听得虞泽清越发开心了。
亲热拉住苏瑾胳臂,便要领着二人入楼,却是人情通达,行姿干练,如闲聊一般问道:“黄先生,你这位朋友姓甚名谁?还不给本王介绍一下!”
萧姑娘不做声,眨巴眨巴眼,苏瑾自不可能报出她真名的。
她也想看看,夫君会给自己起个什么化名。
而苏瑾,也早有腹稿,笑道:
“他啊,他叫马秀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