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前。
血刃宗宗主耿心裂出关之日。
远征修罗宗部队,早已整装待发。
此事自然机密,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且不说耿心裂自己就已经被师吞齐给卖了,血刃宗内部,又何曾没有暗藏的眼线?
间谍与斥候,是一门技术活。
能干好这门活计之人,修为不一定要有多高.
可专业性、谨慎性以及对情报的敏感度,却是不能少的。
而此界,要轮到擅长打听情报的组织,除了各国由海量财力、物力,花费无数时间打造出来的特殊部队外。
幽鬼宗仅剩的那一支斥候部队,在这些国家队之下,便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了。
又由于幽鬼宗与血刃宗之间结下的血海深仇。
更因为幽鬼宗这支仅存斥候部队实际上的主人骆戈,亲眼见证了自己儿时梦中情人董三娘一步步被害,最终导致的恶堕。
心中有恨。
故而,这支精锐部队在有关血刃宗的情报工作上,可是下足了功夫。
自然探查不出最直接的情报.
毕竟血刃宗对于此道也颇为擅长。
耿心裂亦非庸人。
可蛛丝马迹的线索,在专业人士的眼中,往往就能形成连贯的推测链。
继而做出自己的判断。
并将这些详细记录,加上自己的推测,汇报给上司。
至于是否要采纳这推测,就得靠斥候们上司的判断力与决断力了。
有确切的情报,自然是最好的。
却也切记一点,情报工作不是法院判案,必须铁证如山才能决断。
真正的谍战,大部分时候都是凭借蛛丝马迹,继而提前布局、防范的。
局势瞬息万变,战场风云莫测,若什么都要等到有了确切证据再汇报上去,很多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而偏生,骆戈便是一个极为优秀、专业,稳重却又不乏决断的斥候首领。
离开修罗宗后,他与吴长风二人驻点于东南之境。
任务就是替修罗宗将血刃宗给看紧了。
而现在,骆戈看着下属冒死传来的消息,以及推论,双眉便不自觉紧蹙。
骆戈的唇比较厚,给人一种憨厚质感。
双眼却狭长,锋锐如刀,颇有气势。
将看完之信烧毁,便将目光移至吴长风身上,语气之中有决然,又带着些莫名兴奋:
“耿心裂这些天露面的次数略多,通过我宗弟子汇报,他近期召见的法躯长老数量,也略多了些。”
烧毁的信纸,化为了灰。
骆戈以酒杯将纸灰盛着,朝里面倒满了酒。
然后当着吴长风的面,竟将那酒一饮而尽!
“蛛丝马迹的线索很多,全部指向一个方向,耿心裂有亲征的准备。”
“他该是突破灵藏了,这次亲征的对象该是修罗宗!”
“灵藏对灵藏,耿心裂想拿叶宗主开刀,以此立威,继而一统魔门九宗。”
吴长风看出了骆戈的兴奋,也知道了自己这位同僚,此刻正兴奋着什么。
“这推论的正确性,有几成?”吴长风于情报分析一道,远不如骆戈,却也是其中精锐。
当下,便问的慎重。
他知道,这消息代表着什么。
“凭我的直觉。”骆戈再将杯中倒满酒,把剩余的灰烬又借着酒,一口饮尽:“八成!”
便毫不犹豫,起身,披上外袍:
“吴长老,我……回修罗宗去了,这一仗,我要参与。”
骆戈天生冷脸,话也少。
这次,却仿佛交代遗言一般,说的也多了。
“吴长老,幽鬼宗,曾是我的家。”
“当时,董三娘作为宗内那一届大师姐,温柔自爱,对弟子们极好,资质亦是不凡,本是有机会冲刺无垢琉璃胚的。”
“不怕吴长老你笑话,我当时虽小,却幻想着,将来长大了,若能将她娶做婆娘便好。”
“可惜,可惜了!”
骆戈似有缅怀,却不再饮酒。
“吴长老,我每晚做梦,都在想,想着,三娘当年若是战死了,该多好!”
“人,可以死,却不该被害成那般模样,不该活成那般样子!
她生来便是如此,那也无甚;却偏偏是被他人玩弄感情,暗害成自暴自弃、人尽可夫的怪物的。
我,想替她报仇。”
“我,想杀了那个不将人当人看,做事不择手段,毫无底线的耿心裂。”
如是说着,骆戈走到门口,回头,朝着吴长风一笑。
他从未这般笑过。
“我这辈子,该是遇不上如叶宗主这般的灵藏武者了,他愿意和耿心裂拼命!”
“那,我便要去参加这场死战。”
“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又自认真交代道:“你便留守此处,替我执掌此地斥候部队,亦将这消息,告知宗主。”
“告诉她,我骆戈服她。
告诉她,让她带着苏长老离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明明懂这个道理。
明明忍辱负重,心怀仇恨这么久,明明说得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话。
骆戈却依旧打开了房门,走的决然。
屋外,天光璀璨。
东南之境,气候宜人。
微风和煦,吹乱骆戈衣摆。
他看向天空,嗅着盛夏特有的,带着暖意的草木芳香。
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初入幽鬼宗时。
那个大姐姐,看着他,温柔的笑。
“你叫什么名字?资质不错,未来或许能成我宗栋梁。”
“我……我叫骆戈。”
那女子,便摸摸他头。
又轻轻将自己一缕飘散发丝捋至耳后,淡淡幽香,传到骆戈鼻间:
“好好修炼,将来报效宗门,若是有出息了,我便收你为徒,亲自教你武艺,好不好?”
“记住了,我的名字,叫董三娘。”
……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
血刃宗祸害了多少人?
董三娘,应嫣旖,还有多少可怜女子,还有多少如邪刀宗一般的,被打断了脊梁的人。
“三娘,我长大了,来娶你好不好?”
“三娘,我立够了战功,你嫁给我,好不好?”
“三娘,这次回来,我给你带了些小礼物……”
“三娘,我……我长大了,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往事,一幕幕回想于骆戈脑海。
可自己身为董三娘手下嫡系,手握一支精锐斥候营部队。
却在那场变故之前,被董三娘亲自调派出了幽鬼宗,发往西境执行开荒任务。
那时的董三娘,明明准备动手了,却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也要带着那几个害她之人一起下地狱。
她当年,也刚烈过,如后来的应嫣旖。
“三娘,这次前往西境,你想要我带些什么礼物回来?”那时的骆戈问着。
“安全便好,莫要急着回来。”那时,那女子依旧摸摸他的头。
是亲人,是姐姐。
不让骆戈卷入那场纷争,便是董三娘彻底恶堕前,最后的温柔。
“三娘,我立够了军功,娶你可好?”骆戈不高,却气势渐成。
那时的董三娘,却不再如之前一般,只是云淡风轻,看孩子一般的笑。
她抬手,抚着自己脸。
似有俏皮,缱绻温柔。
欲言,又止。
竟真有了些犹豫。
当初的骆戈,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或许,或许他再敏锐些,他再多懂一些女人心。
一切,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就会是另一个不同的未来?
“别说胡话了,去西境,好好在那待着。
莫要再见面,不认得我了,便好……”
……
……
东南之境,一骑绝尘。
骆戈骑马,朝北境奔赴。
“耿心裂!我在北境横刀岭,等你来!”
他笑着。
眼中目光,锐利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