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扭过身子,朝屋里正捣药的吕爷爷天真地问:“爷爷,湘姐姐为什么总看雨?是雨里藏了什么东西吗?”
宽敞厅堂中,一张药桌,上面杂七杂八摆满了各种草药与器具。吕老捣药“咚咚”响,面色比寻常凝重几分。
听见声音,老人语气冷冷:“她不是在看雨,是在听雨!有人心不静,试图寻求安宁。”说着就抬起瞥望一眼站在雨前的萧湘,样子很是生气。
生气什么呢?
生气萧湘的蠢!
那天在柳夫人那里发生的事,萧湘已简言与吕老说了,事关几个师父与柳甫新的事吕老已清楚。
然而这本该是她自己的事,按理,吕老作为一个外人不该多言,唯一的只是心里心疼这姑娘。可当为萧湘把脉,诊治她身体状况时,姑娘身体状况远不如之前。
问她原因,她只说之前为助尹云楼除蛊,自己泡了冰水。
本来她体内的千午梦回未除净,最忌讳受冷受寒,这样一弄,她比谁都死的快!
这让活了大半辈子的吕老实在无法理解,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人死了,再重要的人重要的事,也都毫无意义!
也或许这就是年轻人最糊涂的地方,什么情什么爱,再大也大不过自己的命重要。
闻见吕老的怒气话,萧湘缓缓回过神,对此她并没放在心上。
转身,朝屋里走去。
目光落在杂乱的药桌上,不禁走去,拿起桌上一颗制好的药丸,默默于鼻尖闻了闻。
双唇张合:“少放了一味桂枝。”
吕老抬头:“……”
药丸是给寺里他那几十年老友——禅净方丈制的。
老东西每到天气转寒,腿脚关节便疼痛、不听使唤,所以就给他制了这缓解旧疾的药。
本来制这寻常疾病的药,对他这位精炼的老医手来说轻而易举,却不想搁这倒腾了一下午也没成功,来回重做好几次,总找不到原因出现在哪。
这倒好,姑娘闻一闻就找到问题所在。
果然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问题找到,吕老继续捯饬草药,嘴里却不禁叹息:“谢文珏选你做他的徒弟,果然是没选错人,你对医术很有天赋。”
可话刚说完,吕老便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听到提及自己的师父,萧湘此刻表现的已淡了很多。诸多事情,这几日已想了很多,是怨是感激,她自己早已说不清。
至于吕老口中说的医术天赋,那不过是因为自己在那个世界里,生在一个中医世家中,自幼受爷爷与父亲的熏陶,对中医、草药早已有了扎实功底。
所以想成为医术高手,仅凭谢文珏教的她那三年,是根本不可能的。
没有接吕老的话,萧湘转身欲朝房间走去。
见她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吕老撇头眉心一皱!实在受不了。
抬头,扬声:“今日那老东西在寺里有场法会,等会儿药制好了你给他捎过去,顺便也去听听经。”说完低下头,又忍不住嘀咕絮叨“年轻人就是想的多!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心里不静,想什么都是徒劳!就这还指望能干出什么大事!想我们年轻的时候……”
一场自顾自说的说教即将开始……
站在原地的萧湘:“……”
就连门外的云墨轩也忍不住朝屋里探头,一听这吧啦吧啦的说教,小少年瞬间翻了个白眼。
转身,蹿下栏杆,跑到吕老面前,大喊:“吕爷爷,我们知道了!等你药做好,我和湘姐姐帮你送——”
狠狠拉长声音,唯恐老头儿听不见!
震耳欲聋之音,让吕老戛然而止,一张满脸皱纹的老脸对着云墨轩,大有风暴来临的征兆。
然而云墨轩没管他,拉起萧湘的手就往房间里钻。
……
那天萧湘再次幻回韩雨的模样,带药准备离开时,吕老还是说出憋了一天的话——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不好,需要彻底除去体内剩余的千午梦回。老头儿我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是中点用。昨夜帮你查到一种解毒的法子,但必须需要你闭关七七四十九天,以药浴徐徐除之,期间不可中断。”
听到这个消息,萧湘停顿一瞬,之后只默默说:“时间太长了……”余下的话,她没再说,便带着云墨轩走了。
但即便后面的话没说,吕老也知道她在顾忌什么!
如今常青攻打大夏的日子越来越近,如果这时她闭关,这期间若永兴发生什么变数,她根本无法顾及。
说到底,她还是放不下尹云楼!
……
经过那天的法会,后来的几天,但凡寺里有法会,韩雨总会时不时去听一听。虽说那些经文帮不了他解去心头惑,但至少让他的心平静很多。当初心底的那些悲愤、恼恨、迷茫等情绪,随着时间推移,也慢慢平复。
也或许,人这个东西,只要不被那些坏情绪打倒,历经了大喜大悲后,总会趋于平静。就如同那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一样,盛夏里,历经大风大雨的摧残,待到枝叶飘落走向隆冬后,便归于宁静泰然了。
..
十多日后,尹云楼自大夏归来。
回到永兴第一件事不是回城休整,而是独自一人跑到青龙寺找韩雨。
大概是因为上次帮其解毒,一直没有当面答谢。当然了,这都是客气话,最主要的还是自上次分别后,他已一个多月未见韩雨。
这个浪荡人平时在他眼前晃习惯了,突然离开,也怪让尹云楼想念这个没正形的朋友。
不过可惜,那天他并没见到人。
是时,天将夜。
尹云楼一袭墨衣,站在寺院大门口,满身风尘,再次敲打门上的铜环。
大门敞开一道狭缝,从里面挤出来一位面目亲善的小和尚,合掌,面露慈笑,垂首虔诚道:“实在失礼,让施主久等了。这几日韩施主一直来寺里听方丈的法会,这会儿法会已开始,所以……施主先回吧。”
听法会?
尹云楼皱了眉头,他那种没正经的人,也能听得这枯燥东西?
虽不能理解,但还是朝小和尚颔首,告了辞。
人去,门被关上。移目望去,后面不远处正站着单手持扇的韩雨,清朗面容,自成一副温润翩翩公子形象。与之前相比,气色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