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千凌接过药,便扶着人往外走。
萧湘也不敢打搅他,顺着云墨轩和韶千凌去了厅堂。
厅堂中,韶千凌将人安置在圈椅上,进屋寻来一件大氅裹在萧湘身上,随后端来一杯热水,亲自将药喂进她嘴里。
全程那人魂不守舍,旁人给她吃什么做什么,她都顺从着,那样子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任由旁人摆弄。
始终默默守在身边的云墨轩看着这个模样的萧湘,一张小脸几乎要哭出来。
因为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湘姐姐,他害怕湘姐姐会熬出病、会出什么意外死掉。
最终还是韶千凌掩饰不住内心的担忧,将人带进东屋,命人准备热水,并请寺里姑子为其处理伤口、梳洗换衣。
而全程,韶千凌不顾男女之别一直守在门口,唯恐期间对方在里面出现什么意外。
厅堂门口,无事可干的江涛瞅见自家宗主忧心忡忡站在东屋门口,便忍不住缓缓凑过去。
他双手抱着,笑地色眯眯,小声问道:“宗主呀,您是不是早就知道韩公子是女的了?所以您对韩公子的喜欢是真的?”
此刻江涛仿佛发现什么惊天大秘密——
原来自家二长老不喜欢男的,是喜欢女的!
于是粗犷的脸上更是眉飞色舞。
韶千凌扭头,瞥见对方眉毛能飞出天际的脸,当即阴沉吐出:“滚!”
如同不想搭理他,说完这个字,韶千凌便重又扭回头。
江涛被吓地噤声,发现对方根本不想搭理自己。最终,他怏怏不快走开了。
江涛发现,平常他家这二长老虽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但也不至于两句话不到就撕破脸,可只要跟他提及韩雨的事,他总是给你大变凶脸,几乎是毫无理由地给你黑脸。
原因是啥,他真是死活也想不明白!
都说喜欢一个人,提到他,总会忍不住眉眼温和、嘴角带笑,可他家二长老却是一提到韩雨,就恨不能将其大卸八块。
若说他不喜欢韩雨吧,他每次又比谁都在意韩雨的安危。
你说这,是个人都想不明白为啥吧?
站在门口靠在门沿上,江涛煞是苦恼地摇了摇头。
想不明白。
……
梳洗后,萧湘换回了女装。
一袭霜色白衣,青丝半挽,配上苍白憔悴面容,却是一番难言的病弱美感。
走出房门,萧湘便迫不及待去了西屋。
然而,即便她换回女装,韶千凌在她背影上,还是能看到韩雨的影子。
.
进去后,她没有再像第一次那么冒失,而是静静守在旁边,目不转睛看着高度紧张的吕老弯腰医治伤口。
红色烛光里,萧湘能清晰看到柳子韵右腰侧那道深深的大口子,就连里面血淋淋的肾脏都能看见。若非伤口周围已被吕老用绷带处理过,那肾脏几乎能自己流出来。
看到这些的那一瞬间,泪腺再次控制不住,右手捂唇止不住热泪滚落。
明明她自己还有身孕!
片刻,吕老停下,放下手里医用器具,抬手用袖子擦擦额上细密的汗珠,喘息道:“她现在情况极其危险,大人和肚里孩子……”话没说完。
“保大人!”尹澈清、萧湘几乎异口同声。
嘹亮急切之声,响彻静谧许久的屋子,将好不容易喘口气的吕老也惊了一跳。
来回看望担忧地快疯魔的俩人,面上瞬间浮出深深无奈,并把最后才把没说完的话说完:“这种情况只能保大人,所以孩子……”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毕竟孩子已经七个月了,身为父母很难接受将要临世的孩子夭折。
“没关系……孩子没有了,以后还会再有,但子韵一定不能有事。”一直高度紧绷的尹澈清,发丝凌乱面容憔悴,几乎跪着走到吕老身边,双手紧握他的手,红眼急切恳求:“求您一定让她活下来!”
吕老叹息,一手拍打他的手,竭力安慰:“老夫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是老夫的职责,她又是这丫头的朋友。”说着朝萧湘望去一眼“老夫自然全力救治。”
说完,又转身看一眼泪眼凝噎的萧湘,与二人说:“后面……比较关键,你和这丫头去外面等着。”
说这话的时候,吕老迟疑了下,因为后面是剖腹取胎儿的过程,这种场面他怕他二人承受不住。
二人连连点头,不敢耽搁相搀扶着出了房间,房内只留两名通晓医术的姑子帮忙。
窗外,月已落,整个世界陷入真正的黑暗。
都言,黎明前的黑暗,是整个黑夜中最为黑暗的时候,此话一点不假。不仅最黑暗,也是最寂寥压抑的时候。
厅堂中,尹澈清靠在西屋的门上,一手紧抓门沿,隔着一道门双目紧紧注视里面动静。
那痴怔而憔悴的样子,任谁看了都忍不住会去心疼。
曾经他是一国尊贵的皇子、皇帝疼爱的儿子,现在却如天下所有普普通通的丈夫一样,在门外焦急等待生命垂危的妻子。
萧湘看着此刻的尹澈清,不由想起他二人成婚之夜,那天他们擦肩而过,她警告他的话——
“此生,你若敢负了子韵,只要我活着,即便天涯海角我也会将你碎尸万段!”
现在想想,觉得那个时候自己真是瞎操心!
不觉间,两颗泪掉落。
她后退一步,朝尹澈清诚恳跪下,垂首满容愧疚,泪眼凝噎:“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和子韵的孩子。”
而这是她欠子韵的第二条人命。
在那个世界,宋一楠为救自己死了一条命,如今为救自己她又失去了自己孩子的命!
她有愧!
更对不起她!
一旁云墨轩见之,忙跑来,在萧湘身边默默陪着她。
这一夜,他太害怕湘姐姐落泪,害怕她伤心哭坏身子。
她这一跪,自然也惊到旁边的韶千凌,只是这是他们之间的事,他无理由去插足。
尹澈清缓缓回神,他看到突然跪下的萧湘,疲倦面容上顿时浮现一丝惊吓。
他忙弯腰蹲身要扶起她,只是长时间蹲守柳子韵床边的双腿已麻木,双腿一弯,没支撑住也直接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