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打破沉默的是云波的敲门声。
殊玉盯着桑翊,话却是在问外面的人,“何事?”
云波语气间有些担忧,“仙尊,有人来传,樊峰主说商定奖赏仪式之前,让所有历练过的弟子去一趟观礼庭,记录一下弟子名册,免有遗漏。现在桑翊昏迷之事其他峰都不知道,我该如何回话?”
桑翊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昏迷差点给殊玉带来了麻烦。
师徒二人同时看向门边,殊玉道:“知晓了,你就回桑翊已醒,他等会便过去。”
云波应了一声就离开了,桑翊见殊玉松了一口气,心中有些微的自责。
见殊玉从自己灵台中出来,却并未对自己有所训斥,桑翊有一丝丝疑惑。
不过他也不敢问殊玉在他的灵台里看见了什么,便转移话题结结巴巴道:“师......师尊,那我这就去换衣服准备。”
殊玉想问的话有很多,目光随着桑翊的动作,跟在桑翊身上从床上到地面,最终却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问。
走出静室外,桑翊长舒了一口气。
刚刚殊玉的反应似乎没有要赶自己走的意思,如果师尊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定然不会这样轻轻揭过,或许,是自己灵台中的问心镜没有被发现呢......?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便下定决心先不透露,在这几日仔细观察一下殊玉的言行,再做应对。
观礼庭存放名册的位置较偏,几乎要靠近彩霞峰的山脚,桑翊对这边不算很熟悉,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他一路走来,心思杂乱,这会才有些好奇为何没在路上遇到同去过驿站的赵寒柳钦他们,算算云波来报的时辰,也不算自己迟到,这气氛,安静得有些古怪。
桑翊放慢脚步,警觉起来。
他越来越发觉不对。
明明历练结束后驿站的长老检查过名册,为何现在又要弟子过去,说什么免有遗漏?
方才急着逃避殊玉,他竟没有多想几分。
云波来传消息,那么消息是谁传给云波的?
修真界易容化形的确逃不过修士的眼睛,可若是云波这样的修为,很容易被糊弄过去......
桑翊后背冒出一层冷汗,立刻转身要回去,这分明是陷阱!
可下一刻,他却被一张灵网兜头罩住,一瞬间,巨大的威压将桑翊压倒在地,不给他丝毫挣脱的机会。
什么人竟在此处设下了对付自己的圈套?
桑翊一瞬间想了很多,却已经被牢牢困住。
远处有脚步声往这边靠近。
“师尊,若他被困在这里,明日会不会有人来追究?”
许挽铃的声音自树林深处传来,桑翊认出了来人,也渐渐看清,与她并行的,还有彩霞峰峰主何明辉。
何明辉摸着胡子,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欣喜,“自然有人追究,可是等他们追究,一切都已成为定局。”
说罢,他垂头看着个头不及自己肩膀高的许挽铃,“你不是最讨厌殊玉那个女人吗?为师也厌恶她,我早就说过,此举若成,能击溃殊玉大部分锐气,还能打击得凌霄峰元气大伤,怎么,事到如今,你害怕了?”
桑翊本来还算淡定,但一听他们要对殊玉不利,又用力挣扎起来。
“阿桑,你挣不脱的。”许挽铃看着灵网下的桑翊,“你跟了那样一个心肠冷漠又讨人厌的师尊,终究是错的。因为她,你我之间才有了那么深的误会。”
从小喜欢着的人,如今和自己渐行渐远,许挽铃非常不甘心。
一定还有机会挽回。
许挽铃对自己的怀柔之计很有信心,她露出一个诚挚的表情,“阿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相信你只是受了殊玉的蒙蔽,这次我师尊出手,等她颓败下去,你就转入我们彩霞峰吧!”
桑翊气红了眼,看着许挽铃志在必得的眼神,还有她做作的神情,终于忍不住道:“你闭嘴吧你,许挽铃,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许挽铃怔住了。
桑翊竟然这么直接地骂她?!
桑翊竟然说她的脑子有病?!
桑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直接?!
她万万没想到一直以来温和含蓄的桑翊会在拜殊玉为师之后,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样的恶劣态度对待自己。
许挽铃脸上有点挂不住,这番怒火不知如何发泄,她转头,语气里恨恨地对何明辉道:“师尊,殊玉她到底给桑翊吃了什么药?你看看阿桑,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明明是我跟他一起长大,和他一起进入昆仑仙门的!”
说罢,许挽铃眼中已经湿润。
太气人了,桑翊竟然这样对她!
何明辉看着自己的爱徒这番模样,冷笑一声,“你不明白?你还是年纪太小,殊玉有那么一张脸,又日日伴在你的阿桑左右,说两句好听的,再做几件暧昧不明的事,这十五六的小伙子,能受得了吗?”
桑翊脸色铁青。
他明白何明辉在暗戳戳地说什么。
许挽铃听了这番话,先是惊讶,再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般,骂道:“好不要脸的女人!”
桑翊怒极,瞪着何明辉:“你放屁!”
何明辉却丝毫不觉难堪,他很明白如何激怒桑翊,悠悠道:“你看,你的阿桑本来也长了一张俊秀的脸,多招女孩子喜欢。你别看殊玉是他的师尊,女人要是寂寞起来,啧啧......”
桑翊气得快要呕血,“你变态吧?你随意污蔑我师尊,你好不要脸!”
何明辉恍若未闻,对许挽铃继续道:“师徒可是背德,他越是否认越是愤怒,反而更能说明他心虚,更能说明为师的猜测是真。”
何明辉脸不红心不跳,仿佛殊玉和桑翊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样。
许挽铃结合之前一些事,也觉得很有道理,她忽然开始厌弃桑翊,感到自己才是冰清玉洁。
她道:“那师尊您说,昊言宗的人真的会如您所说动手吗?”
何明辉的表情势在必得,“昊言宗的徐长老曾要让殊玉做他儿媳,但是殊玉那个故作清高的女人非但不同意,还将徐长老的儿子痛打了一顿。当时徐长老的儿子哭着跑下凌霄峰,这事闹得人尽皆知。”
许挽铃道:“殊玉就是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我早就领教过了。”
何明辉点头,“如今多少年过去,人们提起这件事都还当其为笑柄,多丢脸?现在昊言宗掌门练功出了差错受了重创,基本是徐长老在主事。你说,有我们配合,徐长老这次会不会善罢甘休?”
许挽铃皱眉,“阿桑这样,徐长老的儿子也这样,殊玉是有多会做作,这个女人怎么到处惹下情情爱爱的纠缠?真是不配做峰主。”
桑翊听着这些对殊玉的坏话,几乎要气出内伤。
他想要让面前二人闭嘴,可是他越挣扎,灵网便收得越紧。
不一会儿,桑翊的脖子被勒出血来,双目却依旧怒视着何明辉和许挽铃。
什么昊言宗,什么徐长老,他统统不在乎,他只恨现在的自己没法从灵网中挣脱,只恨自己无法活剐了二人。
何明辉其实很欣赏桑翊这样年纪轻轻就修为了的的弟子,若是殊玉此番被徐长老重创,凌霄峰自然会颓败下去,如许挽铃方才所说一样,到时候他便打算对桑翊好言相劝,让他成为自己彩霞峰一员。
桑翊若是个聪明人,自然会识时务答应。
可是现在看着这个年轻人怒气上头,听到对殊玉这么几句不好的评价,就像疯狗一样宁可被灵网勒死也不停下挣扎,心里犯起了犹疑。
但很快,何明辉又笑了起来。
他认为,是桑翊还不死心。
于是何明辉俯身蹲在桑翊身边,道:“小子,劝你别白费力气,殊玉在收你为徒之后,曾救过一次铃儿,倘若她身上无伤,是不可能因灵力缺损而呕血的,这说明她早已是外强中干,硬撑罢了。”
“不止我,这三十三峰之中,这修真界内,不满她殊玉的人多了去了。我们只不过是找了这个时机,等到奖赏仪式那日,你若不到场,我们可以借此说明你这个凌霄峰的继承人出了变故,因为一些原因被自己的师尊下了死手,却被我们救下。
“你什么都不用说,只需要扮演一副受了重伤的虚弱模样,到时人心浮动,昊言宗再以正义之名出手,她殊玉便完了。”
桑翊听得心惊,何明辉能如此有把握,把话敞开了说,自然是准备充分,殊玉定然不知道这一切,自己现在被困住,不能脱身的话,岂不正是让这群人的计划得逞了?
何明辉见桑翊表情变了几变,引诱道:“你那师尊是有几分姿色,但是修真界最不缺的就是美女,若你做了我彩霞峰首席弟子,什么样的美人你得不到?非吊死在一棵树上干什么?”
这话似乎合情合理,没有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能轻易拒绝。
桑翊抬眸,停止挣扎,有些不敢置信般道:“首席弟子?”
何明辉点头,“当然,你雷灵根,铃儿天灵根,你们同为青梅竹马,入了我彩霞峰,以后便是师兄妹,岂不亲上加亲?”
许挽铃虽因何明辉方才的话已对桑翊失去大半兴趣,但是为了师尊高兴,便也顺着何明辉的话,“对啊,阿桑,从前种种,我便不再与你计较,以后我们就是师兄妹了。”
桑翊却没有立刻动容,他玩味一笑,“何峰主,我在殊玉手下,可是独一无二的首席弟子。要我和别人共当首席,还算什么真的首席?”
许挽铃咬牙。
何明辉也是一愣,他明白了桑翊这是在和自己讲条件。
回想种种,他那日收下许挽铃为徒后,也有意培养许挽铃修为精进,可不知为什么,这个天灵根学什么都很慢,现在也没有几分可以拿出来炫耀的实力。
反倒是桑翊,这个雷灵根的弟子,入了凌霄峰后短短时间就修为了的,可见其资质惊人......
何明辉心里衡量一番,道:“那就让你做首席弟子。铃儿,你年龄小,就做师妹吧,不要跟你桑哥哥抢。”
许挽铃不悦地皱眉,语气带着咬牙切齿,“为什么?!”
何明辉心里不耐烦,警告地看了一眼许挽铃,许挽铃立刻闭上了嘴。
桑翊似乎在心里斟酌了一番,道:“你们真的能一下子让殊玉没有翻身的可能?万一她还有后招呢?”
何明辉道:“昊言宗将会来十位长老,她再厉害,也难敌十人联手。”
桑翊想了想,然后点了头。
何明辉露出了开怀的笑。
桑翊道:“那你将灵网收了,我快被勒得喘不过气了,就算是谈判,也得有三分诚意。”
何明辉点头,“真是孺子可教。”
说罢,他一挥手,撤了灵网。
桑翊满身细密的伤口,刺痛不已。
鲜血从伤口中溢出,染在了衣服上,混着刚刚在地上沾到的灰尘,整个人显得十分狼狈。
感觉身上一松,不再有威压,桑翊忽然眼神锐利,整个人如离弦的箭,向着何明辉袭去。
何明辉老谋深算地一笑,早有后招,他只是微微一闪,地下便出现一道阵法,十道锁链破土而出,要将桑翊困住。
十步开外,是一个阵法师在操控阵眼。
桑翊在外历练一年,只要有所防备,这阵法一时半会还困不住他,他灵活地在空中踏上一条锁链借力,闪身避过,在瞬息之间于空间内召出怀书剑,一时剑光如流星,齐齐三道攻向何明辉。
许挽铃没想到桑翊竟是假意投诚,她愤怒于桑翊对殊玉的忠心耿耿,便召出灵绸,攻向桑翊后心。
桑翊看也不看,反手持剑在后背一挡,直接砍断了许挽铃心爱的灵绸。
这灵绸乃天蚕丝织就,明光如月,是上好的法器。寻常刀剑并不能砍断,奈何桑翊这剑是陨铁铸成,锋利无匹。
许挽铃一直将灵绸带在身上,当作至宝,现在灵绸断了,她不知如何对何明辉交待,委屈的同时,又觉得恨意满腔。
何明辉被三道剑光逼得有点措手不及,他心头火起,也没有了惜才之心,与许挽铃交换眼神,二人双双隐入云层深处。
接着,何明辉再次释放威压,桑翊身体一沉,从云端跌落,毫无防备的,他落地时被许挽铃持剑一剑贯穿左肩。
他方才从灵网挣脱本就未有几分胜算,想出其不意扰乱眼前师徒二人,可还是失手了。
现在一击不成,自己恐是凶多吉少。
桑翊倒在地上,却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许挽铃道:“阿桑,你不过就是一个卑微的山野村夫罢了,若不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我才不会多看你一眼。我一个天灵根,何必屈尊降贵对你这区区雷灵根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你这是得寸进尺了。”
她每说一句话,手中剑便在桑翊肩头再深一寸,桑翊痛得额头冒汗,却被何明辉的威压压得丝毫不能动弹。
若是自己死了,何明辉更方便污蔑师尊,殊玉被有心之人围攻,她会转危为安吗?会有胜算吗?
“师尊......”他心里默默念着,他怕自己见不到师尊最后一面了。
桑翊恨极了自己总是这么弱,他用尽力气握住许挽铃插在他肩头的剑,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与师尊比起来,你给她提鞋都不配!”
许挽铃受此羞辱,将剑插在桑翊伤口里转了一圈。
“唔”,桑翊呕出一口血来,可眼神依旧轻蔑。
他忽然用脚踹向许挽铃膝盖,让少女倒在自己身旁,接着不顾剧痛拔出体内长剑,架在许挽铃脖子上。
意识开始模糊,桑翊还是强撑,“姓何的,撤掉你的威压,不然我杀了她。”
许挽铃用指尖掐住桑翊手臂反抗,生生掐下他一块肉。
桑翊皱眉,却把手中剑握得死紧。
眼看剑刃划破许挽铃脖子,许挽铃吃痛一声,双眼含泪看向何明辉,“师尊,救救我......”
何明辉本受不了受制于一个毛头小子,但是他犯不上为此搭上一个天灵根的好苗子,于是他屈辱地撤了威压,与此同时,他杀心顿现,几乎是威压刚刚撤去,他便化灵力为无数剑刃,对准了桑翊全身所有要害。
“你死了,倒也干净。”
桑翊无力躲避,紧锁眉头,想着临死之前杀了许挽铃,也算是帮师尊了。
“你们死了,才叫干净。”
生死之间,桑翊又被自己的师尊救了。
殊玉以毫无温度的语气说着这番话,眨眼之间,已飘至桑翊等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