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殊玉扶起桑翊。
桑翊突然被告知自己是魔族,一时不能接受,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似的,后背已渗出冷汗。
修真界正道与魔族势不两立,他明白得不能再明白。
而殊玉是昆仑仙门凌霄峰峰主,正派得不能再正派。
一切都指向了最坏的结果......
殊玉已经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现在静静看着桑翊,刻意沉默了好久。
不知桑翊在想些什么。
是在害怕?
还是在自责?
桑翊见殊玉半晌不说话,心渐渐沉了下去。
“完了”,他心想,“有哪个正派人士会收留一个魔族后人做徒弟?”
就在他的心快要死了的时候,殊玉才缓缓开口。
“没有关系,这是梦境之中,只有我和你两个人知道。”
桑翊抬头,眼中充满了讶异。
“什......什么?”
殊玉道:“别怕,有任何事,都有为师给你担着。”
桑翊听到这句话,一瞬间竟红了眼眶。
师尊总是如此,默默护着自己,没有一句埋怨。
他见过修真界太多的师徒,师父收了徒弟,多少都想要从徒弟身上得到些回馈,可是殊玉不仅毫无所求,还为他付出良多。
“师尊,你不介意我的出生吗?”
殊玉摇头。
她的确不介意这些,她只在意桑翊这把刀好不好用。
桑翊踏入修真途,一开始就接受了正道道法的熏陶,根本不可能有恶念,更别说他会对修真界正道做出什么威胁。
前世的桑翊,不就是人人心中的正道之光吗?
她忽然自嘲地想,自己这一世重生归来,多的是所谓正道中人的仇人,她根本一个都不想放过。
若是把她和桑翊放在一起对比,殊玉想,或许她现在的叵测用心更像一个魔族人。
桑翊看到殊玉毫不介意的样子,感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何其有幸”,他想,“上天真的待我不薄。”
问荆还在一旁为冷无伤诊脉。
轩辕厉的脸色也非常不好看,他看看冷无伤,又看看问荆,想开口询问,又怕打断问荆的思路。
终于,问荆收回了诊脉的手,将冷无伤的手轻轻放回被窝之中。
“尊上”,问荆皱着眉,“她中了蛊。”
“蛊?!”轩辕厉愣住,继而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有办法拔除吗?”
问荆摇头。
她道:“若是寻常的蛊,一般从体内逼出蛊虫就可以了。可是冷姑娘这蛊,更偏向诅咒,无形无痕。”
轩辕厉的表情有一丝空白。
他身为魔族,都不曾用到过这样恶毒的方法。
无需多想,轩辕厉都能猜出来是冷无伤的族人在害她。
他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杀意,可是很快又被担忧取代。
“那有什么方法可以缓解?”
问荆低下头,道:“还需要观察。”
轩辕厉有了希望,道:“那这些日子你便住在这里,若无伤问起,你就说自己是路过的游医,别叫她察觉你的身份。”
问荆点头称是。
“还有”,轩辕厉的语气里满是愤恨与无奈,“也不要叫她知道自己中了蛊,她若是知道了她的族人那么对她,会伤心的......”
他说罢,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第二日,冷无伤醒来,感觉心口刺痛有些许的减轻,她向问荆道了谢,便想起身去看看轩辕翊。
轩辕厉抱着孩子,忙将她按在床上,道:“你为了生下他受了这么多苦,早知如此,便不让他出生好了。”
殊玉敏锐地感受到身边的桑翊情绪失落,她道:“你父亲是太关心你的娘亲,你别太难过,你知道的,他其实也盼你出生盼了好久。”
桑翊点头,却没有多说话。
冷无伤“呸”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整天围在我身边听胎动,又是谁绞尽脑汁在给他想名字!”
轩辕厉见冷无伤有精神打趣自己,便也笑了。
问荆偏过头去,她很严格地遵守着魔族人的规矩:面对有的事,不听,不看,不说。
冷无伤上午精神刚好了点,下午便又吐了血。
问荆飞速给她的大穴施了针,控制住了冷无伤的恶化。
轩辕厉忍着气,他很想现在就去把那些可恨的幕后黑手挫骨扬灰,可是他知道冷无伤才是最重要的,他离不开。
他没有想到,自己身为魔尊,向来做任何事都随心所欲,可是爱上一个人后,便变得束手束脚。
但他不后悔,他甘愿因为冷无伤给自己拴上绳索,臣服于她。
可轩辕厉终究不是一个好惹的主,他命魔族全部出动,去将冷无伤的族人尽数追回,囚禁于魔族地牢,慢慢折磨,直到他们供出罪魁祸首。
冷蔓的族人们受不住酷刑,终于说出了实情。
于是,魔族人在保住冷蔓活着的前提下各种施加酷刑,逼她说出拔除蛊咒的方法。
冷蔓刻意拖延时间,生生撑了三个月,才开了口。
她最后吐出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她道:“我的蛊咒下在我体内,作用发生在冷无伤身上,蛊早已融入我的血液之中,我若死了,她也得死。”
冷蔓笑得疯狂,心中痛快不已。
轩辕厉勃然大怒,让魔族人将她做成人彘,但必须留着她一口气。
她想活,他便成全她。
他要让她后悔活着。
后来,问荆炼出了一种药,能让冷无伤不再呕血。
但也仅限于保她如此,蛊咒已经被种下,依旧没有根除的办法。
冷无伤本就因生下轩辕翊身体虚弱,又在最虚弱的时候发作了蛊,身体大不如前,留下了病根。
轩辕厉心疼得要死。
冬天的时候,冷无伤手脚冰冷,轩辕厉便躺在被窝里,将她的脚抱在胸口,防她受凉。
夏日炎炎,冷无伤坐在亭子里看他捉鱼,轩辕厉便搭上木叶屏障,防止冷无伤被蚊虫侵扰难受。
还有很多冷无伤不知道的魔界宝物,都被轩辕厉拿来伪装成寻常东西,暗暗保护着冷无伤。
寒来暑往,三年过去。
轩辕翊慢慢长大,可冷无伤却日渐消瘦。
轩辕厉一直对自己的儿子淡淡的,无论怎么说,他都觉得是轩辕翊的出生消磨了冷无伤的身体。
轩辕翊也怕这个对他冷冷的父亲,平日里不敢惹他生气,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
他也很担心自己的娘亲,她看起来那么虚弱,像一朵暮春的花,总是带着即将陨落的凄楚。
殊玉终于知道了桑翊患得患失的性格从何而来。
又是一年冬天,冷无伤开始昏迷不醒。
轩辕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措,他彻夜未眠,抱着冷无伤为她取暖,又召来了问荆。
“她若死了,我便也不会独活,问荆,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问荆看着轩辕厉憔悴的模样,皱眉道:“尊上,值得吗?”
轩辕厉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抱着冷无伤不撒手。
问荆知道了他的答案,终于下定决心,说出了最后的办法。
“魔族体质特殊,每七日取心头血一碗,或可保冷姑娘性命无虞。”
轩辕厉原本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