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阵沙沙声靠近。
殊玉立刻收起疲态,眼神犀利地抬头。
却见一只小鹿嘴里衔着一株草,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殊玉。
“青崖?!”殊玉十分惊喜,“你什么时候跟来的?你怎么一路都不声不响,没让我发现?”
殊玉两步疾走上去,半蹲下身抱了抱青崖的脖子。
青崖也亲昵地回头蹭在殊玉脸上,殊玉这才看清它嘴里的东西——
一株通体透明,却满含灵力的小草。
殊玉回想起修士们给她看过的那张图,睁大了双眼。
竟是山鬼草!
出动了这么多人,找了这么久,山鬼草最后竟被青崖衔了来。
有了山鬼草,殊玉便有了重回修为巅峰的把握,一时的欣喜令她忘记了戒备,开心地去接过山鬼草,然后温和地抚摸着青崖。
所以她当然也没有看到青崖眼中突然露出的不安,与它瞳孔里倒映出的许挽铃的身影。
“去死吧,殊玉!”
许挽铃手中召出一张引雷符咒,毫不犹豫地掷向了殊玉头顶的雪堆。
若是这雪堆炸开,殊玉顷刻间便会被崩塌的雪山掩埋,绝无生还的可能。
千钧一发之际,几乎是在符咒触碰到雪堆的同时,青崖忽然暴起,撞开了殊玉。
殊玉没有设防,站稳脚步回头,才发现滚滚雪堆直冲往下,青崖还留在原地。
她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青崖死去,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
许挽铃不想留她们任何一个的活口,又是一张符咒投掷而出。
殊玉这回留了心眼,一拂袖,一柄长剑飞出,将许挽铃的袖子钉在原地,叫她逃脱不能。
但也是这一耽搁,殊玉已来不及拽出青崖,她只能燃烧自己一半的修为,硬生生托起一片结界。
雪山压倒在结界上,殊玉双臂举着重她千万倍的分量,对许挽铃大喊道:“不想死的话,就不要捣乱!”
万一许挽铃再动什么歪心思,结界撑不住碎裂,被笼罩在其范围之内的许挽铃自然也难逃一劫。
青崖急得来回跳动,可是它没有任何力量帮助殊玉分担一丝重任。
殊玉喉间腥甜,一口血没来得及咽下去,便咳了出来。
这一咳,结界也跟着颤动,许挽铃尖叫一声,拔下了钉着自己袖子的长剑,转身就要跑。
只要她强行用符咒闯,便可以闯出结界逃生。
但闯出结界的同时,结界也会瞬间碎裂,将那一人一鹿永久掩埋。
殊玉已在电光石火之间明白了许挽铃要做什么。
可是,她已无暇再分出一只手来阻拦了......
那一刹那,殊玉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要到头了……
那一刻,时间短暂,却又好似被拉得无限长。
青崖看看殊玉,再看看许挽铃,忽然动了。
一向笨笨的小鹿,性情温软的小鹿,如猛兽一样,扑向许挽铃的后心。
它咬住许挽铃,猛地用力,将其摔回了结界中间。
殊玉已用力过度,七窍流下血来。
她看到青崖在为了她努力,自己心里也燃起一丝希望。
再坚持一下,其余人听到这边的动静,一定会赶过来的。
他们不一定救自己,但一定会来救许挽铃。
只要有人想办法拖延雪崩片刻,她都有把握保护青崖和自己活下来。
许挽铃被摔得晕乎一阵,反应过来时怒到极致,手中的攻击符咒开始报复性地朝青崖扔。
青崖没有任何修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青崖!”殊玉眼睛通红,骂道:“许挽铃,你不得好死!”
可许挽铃知道殊玉现在没办法将她怎么样,更不想留下殊玉的命叫她有机会秋后算账。
她手中的动作变得更加狠辣。
不一会儿,青崖已被打断了一条后腿,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殊玉承受重压,已经五感不清,她只听得到青崖血肉不断被撕裂的模糊声响,却听不到青崖发出任何一声悲鸣。
许挽铃奇了怪了,明明这畜生都快死了,还是咬着她的衣摆死不张嘴,不过没关系,她举起手臂,又是猛地一击。
殊玉的眼泪和着血一起流。
她知道的。
她怎能不知道。
青崖平时饿了都会不停地鸣叫,现在不叫,是怕自己担心。
她竟然无能至此,眼睁睁看着自己养了多年的小鹿被人残虐!
“还是一起死了算了”,殊玉想,“什么清白,什么代价,她都不要了,一起死了吧......”
殊玉闭上双眼,身体已经没有多余的一丝力气,松开双手后,像是没有了任何牵挂一样,缓缓向后倒去......
“殊玉——!”
远处传来一声可谓撕心裂肺的吼叫。
是谁在叫她?
算了吧,不管是谁,都不重要了......
结界顷刻间碎裂,如同千万雪花一样,朝自己涌了过来。
殊玉忽然心头一松,就这样死去,也挺好......
那些尔虞我诈,恩怨情仇,都去他的吧……
然而天不遂人愿,她后来竟然没死成。
再次睁眼,殊玉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凌霄峰的静室之中。
她感到自己浑身的骨骼像是化了一样,没有多余的一丝力气,浑身的疼痛令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了一个废人。
“水......”
她艰难开口,声音喑哑,发出的完全不是自己平日里的嗓音。
身边忽然坐起来一人,她竟一开始没有发现这人一直就趴在自己床边。
是桑翊。
又不像平日里的桑翊。
面前的桑翊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一般颓败,消瘦的下巴上,竟是密密的胡茬。
“没有了灵力的后遗症竟是这样的吗?”殊玉心想,她多看了眼桑翊,竟会令人显得如此颓败。
桑翊自梦中惊醒,先是呆呆盯了殊玉半晌,良久,他红了眼眶。
“他竟这样恨我,只是看着我捡回一条命,便能直接气红了双眼。”殊玉转过头不再看桑翊,道:“你走吧。”
既然两看相生厌,何苦继续待着这里?
桑翊没有说话。
一阵窸窣,殊玉听到他站起身,似要往外走。
怎么还说走就走?
她承认她刚刚是有些嘴硬,但是有事她还很是挂念。
于是她立刻开口,问出了刚醒来便想问的问题。
“青崖呢?”
桑翊脚步一颤,没有开口。
殊玉心里着急,又加重语气。
“我问你,青崖呢?!”
桑翊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殊玉,你都这样自身难保了,还问青崖干什么?”
殊玉为之气结。
她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样子,不应该问问许挽铃吗?
她想怒吼一声,问青崖到底如何了,可是气还没上来,反而不要命地咳了起来。
肺腑之中积压的血自嘴角流出,桑翊猛地回头,见殊玉挣扎着要起来,又匆匆折回。
“青崖好好的,你躺下,一只鹿而已,你至于吗?”
殊玉听到了青崖的状况,心情终于平复下来。
青崖没事就好,它从未沾染过修真界的恩怨,他们应当也不会去为难一只鹿。
心中这么一放松,殊玉又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