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玉的左耳贴着桑翊的心脏,右耳听到了桑翊的话,自己的身体随着僵住了。
前世的记忆和现在的一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殊玉一瞬间觉得自己变得陌生,桑翊变得陌生,连同她前世的葬身之地——北渊,也变得陌生起来。
桑翊说完那句话,便沉默了,只是抱着殊玉认真往前游着,寻找方向。
忽地,他们二人感觉到周身的水流开始湍急,有一种要把他们卷入某处的力量,逐渐增强。
殊玉果断道:“用灵力护住自己,往反方向反而会消耗力气,不如顺势而为。”
“好。”桑翊依旧紧紧拥着殊玉,却不再摆动手臂,而是与殊玉一起发力,二人的灵力形成一个巨大的球形结界,将他们安然护在其中。
结界在无边的浪潮里就像是一粒微不足道的沙子,随着北渊无可抗拒的力道,被卷入海中的漩涡。
殊玉前世死在北渊,本来就对这海水有莫名的排斥,现在她陷于这般境地,心中不免七上八下。
但是她又要强,不想让桑翊感受到她在这旋涡中的脆弱,便握紧了拳头,强行镇定下来。
指甲嵌入手心,钻心的疼,可是疼让殊玉清醒,让她能生出一腔孤勇。
可是不等她这孤勇维持多久,桑翊的手指搭上殊玉的手腕,然后滑向殊玉嵌着手心的指尖,强势不由拒绝地,与她五指相扣。
“师尊”,桑翊的下巴轻轻垫在殊玉头顶,“我害怕,你能拉着我的手吗?”
耳畔桑翊的心跳平稳有力,殊玉知道他根本一点都不怕。
怕的,是她自己。
此刻手心中不再疼痛,她的掌心,紧贴着桑翊的掌心,触感有些粗糙,却是安全的,没有疼痛的。
“为什么要这样?”殊玉没有说清楚是哪样,但是桑翊明白她的意思。
他虽然明白殊玉所指,却偏生装作不懂,道:“因为我害怕呀。”
说话间,二人已被卷入旋涡最深处,殊玉却浑然不觉,盯着桑翊的眼睛看。
她倔强地想要从中看出答案,或许,她已经看出了答案。
“桑翊”,殊玉对于自己看清的东西,向来不愿意自欺欺人,她道:“你喜欢我?”
她的目光坚定极了,连问句都问得肯定无比。
她不是太过于自信。
她是太过于理智。
桑翊看着殊玉盯着自己的眼神,脊背处一阵灼烧般的痛,承认的话悬在嘴边,呼之欲出。
自己喜欢的人,在拿真相对着自己求证,那样炽热的眼神,让他没有办法拒绝。
他不想骗殊玉,又觉得不能让殊玉知道这份隐秘的心思,便只好硬生生偏过头去,道:“师尊,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是!”殊玉难得的咄咄逼人,她撕住桑翊的领口,道:“回答我!”
桑翊抿住唇,为难地看着殊玉。
周围到处是北渊怪异的声音,像嘶吼,像呜咽,像痛哭。
桑翊逃避不了来自殊玉的发问,他不由抱紧了殊玉,生怕她知道了答案之后选择离开,确认人已经被牢牢控制在怀中以后,他定了定神,说出了多年以来的隐秘。
“师尊,我是心悦你,喜欢你,爱你,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是这样,我爱的,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你能不能,不要生气……?”
殊玉得到了答案,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
可是有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悄悄滑落,砸进了北渊深不见底的海水里,终是无影无踪……
漩涡里猛地开始剧烈摇晃,灵力结界破碎,桑翊没来得及等到殊玉的回答,便被一股玄妙的力量包围,裹挟进海水深处。
同样地,殊玉也没好到哪里,她眼睁睁看着桑翊被卷入黑暗,然后自己也因为这陌生又熟悉的力量,带到了黑暗的另一处。
不知什么时候,旋涡停了。
桑翊肺腑中呛入一口空气,拼命地咳嗽起来,然后神智变得清醒。
他确定自己是到了北渊深处,可是现在他所处的地方,却如同地面一般,有着充足的空气。
殊玉已不知所踪。
桑翊并没有乱了阵脚,他相信殊玉的实力,也相信殊玉的智慧,心中并不慌张,他开始寻找出路。
这里光线充足,却是一片白沙,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桑翊兜兜转转,又折回了原地。
凭借自己读过各种经卷的经验,桑翊盘腿坐下,在地上画出一个繁复的图案,然后坐在上面,闭眼进入了自己的灵台。
他的灵台早已不同少年时期,此刻清明无比,能帮他看清凡体看不到的事物。
然后他发现,在那一片白沙的尽头,是一片直指海面的长藤。
每一根长藤都生着尖锐的倒刺,一看,就知道它们的杀伤力有多大。
桑翊看着这一片诡异的植物,只觉得莫名熟悉。
他似乎,见过这个地方……
殊玉睁开眼睛,感觉自己背靠着一片冰冷,寒气直逼骨髓。
同时,她指尖不断跳跃着小天劫雷电的小火花,这证明了殊玉此刻体内的灵力已经充沛到了极致。
此地应当是北渊中心,可是不知为何,殊玉不再有被北渊之水侵蚀血肉的感觉,反而是周身温暖平静,连同心脏,都跳动得比以往任何时候柔和。
很熟悉,很安静。
殊玉拿出一颗夜明珠,去看身后的石壁。
微弱的光映在石壁上,只照亮周围几寸,殊玉探出灵力抚摸石壁,感到了来自石壁深处一样波动的回应。
怀中的书命石颤动得越来越厉害,像是遇上了好朋友的小孩,迫不及待想要去和朋友紧贴在一起。
殊玉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知道了自己的猜测完全正确,这北渊深处矗立着的望不到边的石壁,便是书命石。
怀中的书命石,只不过是真正书命石的一块边角料罢了。
可就是这么一块边角料,便使得整个鱼族化为妖魔,给修真界带去了不小的损失。
殊玉只能庆幸,庆幸苏杳没有足够的力量将完整的书命石带出去。
整块书命石山一样拔地而起,殊玉站在它身侧,抬头望不到尽头,只觉得自己渺小极了,宛如沧海一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