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逢春在拜堂时晕倒之后,李家就乱成了一锅粥。
桑翊被叫着将李逢春背到了后院的卧房,然后又被李家人吩咐善后。
宾客们很识趣地离开了,喜堂里也变得安静下来,殊玉依旧盖着盖头站在角落,不发一言。
李逢春的母亲颜氏看见殊玉便气不打一处来,只是她的儿子现在还昏迷不醒,她腾不出时间来给殊玉找麻烦。
桑翊忙完了活,见殊玉还站着,微微皱眉。
李家人虽是自己的主子,可是平时很多行为,都让他十分不赞同。
暮色稍浓,李逢春在郎中扎了几针之后,幽幽转醒。
颜氏好一番哭诉,几个妯娌劝了好久,才让她停止了哭声。
李家老太太掐着眉心,满脸写着厌恶。
她看李逢春一脸病怏怏的样子,叹息一声,道:“那新娘子呢?”
颜氏呸了一声,“还在大厅里站着,我就说,她是个身份低贱的人,怎么配我的儿!”
说罢,颜氏嘴一撇,作势又要哭。
老太太将拐杖重重拄在地上,道:“把她叫过来!”
颜氏抿住唇,不敢再出声。
桑翊候在大厅,听老太太叫殊玉,便道:“少夫人,我家老太太请你过去。”
殊玉不置可否,跟在桑翊身后,道:“走吧。”
其实事到如今,明眼人都知道殊玉定要背上责罚,可是殊玉却表现得云淡风轻,一点都没有要害怕的意思。
桑翊走在曲折的回廊中,见殊玉不紧不慢跟着自己,渐渐放慢了脚步。
走到没人的地方,他终于忍不住,道:“少夫人,其实,如果你肯服软说两句好话,他们也不好对你太过于苛刻的……”
殊玉反问,“我没有错,为什么要服软?”
桑翊愣了一下,站定脚步转过身,道:“并非少夫人有错,情势逼人,他们现在正在气头上,万一……”
殊玉有些不耐,摇头道:“我不怕,我倒是觉得,他们能今夜休了我更好。”
桑翊:“……”
看来,殊玉与李逢春一见钟情的传言,是假的。
桑翊又对殊玉多了两分同情,“那……少夫人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可以告诉我。”
殊玉呵呵一笑,“你不怕被我连累吗?”
桑翊垂下头,“怕,但是也不忍心看着一个姑娘受欺负。”
……
二人来到李逢春的卧房门口,还没走进去,便摔出来一个茶杯。
“你这丧门星,都是因为你,我儿才会如此!”
颜氏一见殊玉就来气,李逢春身体虚弱这件事本就在她心上积压了太多年,颜氏一直压抑,如今,终于找到了撒气的出口。
“成何体统?!”老太太敲了敲拐杖,“逢春还躺着呢,你这个做娘的,能不能稳重一些?!”
破裂的半个茶杯滚了滚,停在了殊玉脚边。
桑翊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杯子,为殊玉捏了把汗。
李逢春坐在床上,虚弱道:“娘,别气坏了身子……”
老太太终究活得久一点,她懂得委婉做事,轻叹一声,道:“玉娘啊,你嫁到我李家,李家自然不会亏待你,但是你一来这家中,逢春便一病不起,我们要请一些高人来驱邪,你可别有怨气。”
这话说得高明,听起来很客气,却是实实在在给殊玉扣上了“克夫”的帽子。
桑翊忍不住抬头去看一屋子李家人脸上的表情,见他们个个如豺狼虎豹般盯着殊玉,根本就没有容殊玉拒绝的打算。
“请便。”
殊玉的声音从盖头下传出来,“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睡了。”
“你!”
颜氏站起身来,就想破口大骂,老太太见殊玉已经愿意,立刻给颜氏使了个眼色,然后又看向殊玉。
“逢春媳妇别着急,等高人做了法,你便去睡。”
殊玉没有说话。
老太太道:“桑翊,去给少夫人搬个凳子过来。”
……
红烛高烧,却不是新婚夜该有的浪漫,婚房里坐着一屋子李家人,都看着高人在房间内舞动。
桑翊看不懂那道士在跳什么,只是听他口中念念有词,不时拿着一把剑在李逢春和殊玉周身晃动,然后又是点火又是烧纸,显得很忙。
将近半个时辰,屋子里烟熏火燎,那道士终于结束了做法。
“少夫人命格太硬,最近不要出东房,需得身体格外强健之人接触送水送饭,等七日过后,才能走出院子,不然,她会给少爷沾上晦气。”
道士说完话,便走了。
李家人千恩万谢地送了高人,老太太一回来,就给殊玉下了禁令。
“这七日,逢春媳妇还是不要走动的好,所有吃食叫下人去送,你们……”
老太太环视一圈,“桑翊,你身体好,就给少夫人送饭吧。”
其余下人面面相觑,同情地看向桑翊。
桑翊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被同情的地方,道了声是。
当夜,殊玉便住进了东院。
白日里为了成婚,殊玉自然没能好好吃一口饭,桑翊知道她饿着肚子,看她安顿下来后,便提着食盒,隔着门道:“少夫人,盒子里有些点心,我给你放到门口了。”
院子很大很空,桑翊的话在晚上都有了回音,更显得东院清冷寂寥。
他说完话,没听到殊玉回话,想是她不大方便,转身打算离开。
“吱呀——”
门开了,桑翊转身,看清了殊玉的脸后,微微出神。
殊玉已经揭了盖头,正站在门口,淡淡地看着他。
她已经洗下了白日的妆容,此刻脸上并无脂粉,显得有几分疏离。
可正是这几分疏离,使殊玉显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美得不可方物。
桑翊一见到这张脸,反射性地觉得脊椎处有点难受。
接着,他已经不由自主地问道:“少夫人?”
话一出口,桑翊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变得沙哑了。
殊玉看着桑翊,觉得这个护卫,竟有些莫名的熟悉。
“他们都说我是丧门星,你家少爷都被我克得躺下了,你不怕我克你吗?”
殊玉边走边问,话问完时,已经走到了桑翊身边。
桑翊高出她很多,殊玉仰头看着他,“我现在靠你这么近,克到你了,可怎么办?”
桑翊的双脚之下似乎生了根,一步也不想挪开。
他看着殊玉的眼睛,鬼使神差道——
“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