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的桑蚕园灯火通明,自从发现病树后,王其缯就一直留在了园子里。若按往常,作为族长,他不需要住在园中。现在,却不是往常。
“爹。”王永诚小跑着进了房,“树弄的差不多了,我们的地自成一块,远离其他各家,现在移栽了二成,又用了药,影响应该不会太大。”
王其缯无奈笑了笑,“仓库里还有这么多生丝,就算这期不养蚕,也够了。”
“爹,这算因祸得福。”王永诚笑着说。
王其缯收了脸上的笑,没答。
王永诚继续道:“那位的园子可能毁了,也不知傅叔怎么想?”
“他来找过我?”王其缯自从知道江正召的蚕死绝之后,就对傅文华避而不见。
“二叔说,今天那位爷来找过爹。”王永诚想了想补了句,“他不是要回扬州吗?是不是来辞行的?反正,苏州的园子对他来说,已经可有可无了。”
王其缯皱眉。他到现在也没走,当初以为会把那四家园子当还款给了自己。难道猜错了?现在他的园子里也有病树,傅文华却一直隐瞒,真不明白他隐瞒的意义何在?难道那位爷发现了什么,所以不走?
“汉王那边……?”王其缯问。
王永诚摇了摇头,“没动静。”
原本以为会有神仙打架,谁知另一边根本没上场。为什么?按汉王睚眦必报的性子,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会放过一个得罪他的郡王?不可能。
“算了,我们管好自己。最近谁都不见。”王其缯想不明白,只能如此安排。
自从知道江氏园子里的树救不活之后,傅文华就不管了,等着树疫爆发,这事也就成了天灾。
可是等什么就不来什么,拖了好几天,与江氏园子相临的桑蚕园,早就开始防疫。最严重的,也不过是在毁了二、三成树后,控制住了。然后,不停有桑蚕园主上门要傅文华毁树。
傅文华不胜其烦。有些后悔,早该告诉江正召有树疫,现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突然通知他毁树,必定要派人来查看。目前看,这树疫算不上太严重,姓郭的小子,吹什么五年大灾,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老爷。”老仆傅强轻叩房门,进了书房,“查过了,是锦绣在挑唆。”
“锦绣?老李不是要事的人。”傅文华摇头。
“不是李掌柜,听说李掌柜一直都在阻拦,但东家张大小姐不听,还去了苏州府衙,好在许大人也没听她的。”傅强笑了笑。
“无事生非!”傅文华没好气的说了句。
“老爷,我听说,江公子去过王府,只是王老爷不在。”傅强担心的看着傅文华。
傅文华不出声,过了会道:“树疫本就是事实,那四家园子,我们不收一文钱帮他管到现在,已是仁至义尽。”想了想道:“吩咐下去,江氏的四家园子,枯死的树先烧掉。姓江的这里,我去说。”
一早,江正召就被离尘伺候着起床。强压着起床气,问了句,“老沈回来了?”
“沈大哥?没呀。”离尘摇头答。
“那你叫我起来干嘛?那些小虫子死光了、树也死光了,死光就死光呗。”江正召又想脱了衣服躺回去。
“啊呀,爷。”离尘拦住他。“公子爷,外头,傅先生等好久了。”
“傅文华!”江正召气道:“他舍得来见我了?!”
“就是,爷就见一见呗。”离尘顺着他说道。
江正召眉毛一挑,拉长了音调问:“谁定的规矩,他来我就一定要见了?”
离尘愣了愣,“爷的意思是,不见?”想了想不对,急忙说:“爷,傅先生应该是来说我们园子里树的事。”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江正召漱了漱口,“让周止去打发他。”
这边,江正召的早餐还没上齐,周止就回来了。江正召抬眼看了看他,“这么快就打发了?”
周止笑了笑,回道:“就是来说园子里发现树疫,为了不扩散,已经开始烧病树了。”
“其它呢?”江正召夹了一只虾饺,随口问。
“傅先生的意思是,这是天灾,也不是谁的责任。”周止这句话,把重音放在了‘天灾’上,看着江正召。
江正召明白他指的是贾明的信,于是点头冷笑,“天灾?很好。上次毒蚕的事也没下文,敢情就我这么晦气,天灾人祸都碰上了。”按张斓的说法,分明就是傅文华为了隐瞒树疫,洒药毒死了蚕。但突发的树疫,有什么可瞒的?“伙计们呢?回来了?”
周止点头,“最后一个,昨晚也回来了。”
“让大家都去议事房。”江正召吩咐,又叹口气,“老沈是怎么搞的?去趟武昌要这么久。”
几刻钟后,议事房里,一群人又聚拢商议。
江正召瞄了眼老丙:“说吧,什么情况?”
众人齐看向老丙。
老丙尴尬的说:“这个,好多园子在烧树,洒药。王其缯也没去什么岳家,就在园子里,其它各家也都挺忙的。总之,就是洒药、砍树、烧树。噢,公子要我们摘的树枝、树叶什么的,都堆在后院了,也不知道会不会传树疫。”
江正召点点头,“锦绣呢?”
“他们家,也是这样。”
“那我们家呢?”江正召无奈看着他。
老丙问一句答一句,“也是洒药。噢,昨天晚上开始砍树了,然后就烧了。”
江正召看着他,等了会,“就这样?”
老丙点头,表情为难极了,“差不多吧。公子,兄弟们真不懂这些,看了几天,都是这样的操作,应该就是这样吧。”
“外头有没人在传这事?”江正召接着问。
老乙看看大家老实说:“这个,好多人都说,就是个树病。这次是各家都有新种的树,说是因为雨水多、种的密。还有,张小姐到处让人防疫,又让人去找傅先生。好像傅先生烧我家的树,也是因为其它园子里的人闹他,才如此为之。”
只有南英始终坐在一角,低头谁都没看。
江正召点着头,缓缓的说:“所以,有树疫是真的,只不过,张大小姐实在太大惊小怪了。我们家园子里有病树也是真的,傅文华是因为顶不住了,才来告诉我树疫的事。那他为什么不早和我说?”
要不是张斓特意跑来,而王其缯又正好这时候不在,江正召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事。本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阴谋,现在听了大家的说法,更理不出头绪了。
“爷、爷……”离尘兴奋的推门进来。见所有人都转头看他,低下头小声道:“爷,沈大哥回来了,带了四个人。在书房。”
江正召一喜,将所有人扔在议事房,直接出门。
书房里,除了沈维汉,果然还有四个人。这四人年纪最小的已过中年,而最大的却是须发半白,全部儒生打扮、肤色黝黑。
江正召原本只是让沈维汉去武昌,在自家农庄里找个会种树的农人。虽然那四家园子无所谓,但再无所谓也不能被人随意糊弄。现在一下找来四个,多了点吧。
“公子。”沈维汉上前,向他介绍道:“这四位都是农学大家。”
“什么大家?不是我庄子里的?”江正召看着这四人。这长的还真像是……读过书的农人。
沈维汉点头,“府中知道公子的事,所以,嗯,老爷特地为公子找的。老爷的意思是,要把事情弄清楚。”
江正召扫了四人一眼,问其中一位中年人道:“知道我是谁?”
那人惶恐的行礼回道:“下官……噢,在下,不知。”
‘下官’?老爹还真舍得找人。
江正召笑起来,“很好。”又看了看年纪最大的,“各位如果不需要休息,后园有些树枝、树叶,麻烦先看看。然后晚上,我会让护卫带着各位,偷偷去几家桑蚕园查探。”
“公子的意思是,暗查?”老者问。
江正召老实说:“现在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总之不想打草惊蛇。具体情况,让周先生和你们说。”
“是。”四人齐齐应下。
离尘带四人下去后,江正召看着沈维汉问:“你有什么要说的?”
沈维汉想了想,摇头,“没。”
怎么会没?这四人什么身份还没交待吧。江正召看着沈维汉,果然是老爹的人,一心事主,很好。但要不要这么死脑筋?完全可以两边都忠嘛。于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