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茉只觉得卡烫手。
    她偏偏抽到了最不想遇见的千金。
    更烫手的，是手上的平板。
    节目组在她翻车后，居然要她立马在镜头前面对粉丝。
    但在听完节目组规则后的白茉，彻底相信如今节目组的恶意对她一视同仁。
    如果她不能完成救四个人的任务，那么惩罚......她有可能无法承受。
    白茉忍着心慌打开平板，上面显示了八个直播间数据。每一个人所对应的直播间观众才能知道他们方才的路线，白茉不想第一个见千金，霍深又太过话多，她现在没心情聊天。
    她选择第一个找祁瑾。
    祁瑾安静，刚才给她让座，看着也比较好相处。
    但祁瑾直播间里的观众却没有祁瑾本人好相处。
    【第一个居然不是千金，白茉是黑山老幺的人设崩了，干脆团结友爱念旧情的人设也不要？】
    【团粉表示这些年的偏宠都喂了狗，尼玛我家女儿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年龄而已没必要抓着不放吧，偷税漏税吸毒嫖娼都没看你们这么跳。娱乐圈里有几个没人设，一直说烦不烦烦不烦？小心你家蒸煮也翻车】
    【望周知，白茉借年纪最小为由多次在镜头面前求照顾装柔弱，开口质疑就被她粉丝强制闭麦，maple不止她白老妖一个人有粉丝】
    【白茉怎么不说话？】
    白茉的眼睛直愣愣地吸在屏幕上，上面不断的飘过在质疑，辱骂她的话。
    因为一个错处，她的生活多了成千上万的福尔摩斯。
    白茉无力的张张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站在冷飕飕的风里，身后跟着四个摄影师。眼前只有一条路，她一句话也没问，自己走进了那条九曲回肠的土路。
    寻霜火急火燎地快步超过她，白茉还能听见寻霜在和直播间聊：
    “路线图，路线图呢？”
    “怎么有人左有人右，这玩意能不能弄投票？”
    “我看见了啊，你这么大的字我肯定看得见啊。吸引注意力很管用，就是颜色有点淡，下次改进。”
    “不是你们说点有用的，有没有人连线指路的？ ”
    为什么她一点都不怕？寻霜的黑粉比她这个今天刚塌房的要多得多，她居然还敢和粉丝现场连线，这可是直播，万一电话里说出了什么不好的话，连掩饰的机会都没有。
    白茉忐忑地凑上前几步，进到寻霜身后三四步的时候，她已经能听见平板里传出的人声。
    她真的开了连线。
    一般来说，综艺要争取直播的阻力非常大，因为相比录播，直播是不可控的。如果其中一旦出现任何类似立场错误，鼓吹分裂的错误政治言论，或者语言低俗，色情暴力之类的话，主办方要为此付一定责任。然后，无限制节目组居然把这样艰难争取下来的机会，用来给他们这群人连线？
    他们真敢给，寻霜居然真敢用。
    不知道是不是导演组故意，平板的音量很大。对面那个粉丝的声音以金戈铁马的气势冲出来：
    “寻霜！给我哥哥道歉！”
    “哈？小弟弟，你是谁的粉？”寻霜叹了口气。
    “你自己不知道吗？”粉丝的声音听上去很稚嫩。
    学生吗？
    白茉替寻霜抹了把汗，如果是她遇到这样的情况，一定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寻霜还很淡定：“不知道啊，得罪过的人太多了，你是哪一家？康临？周殊？还是......”
    “你一家家道歉！”
    “那也要看你家值不值得道歉。”一家家道歉，她又不傻。
    有些人明明纯属活该，粉丝却还迟迟不肯放手。寻霜得罪的大多都是这些还对他们抱有希望不肯罢休的粉丝。
    她先前哭是因为她真的说错话，伤害了不该伤害的人。
    虽然这些爆料大多都是她无意中的行为，并非有意的正义之举。她自己不自持行善，也不会因为曝光这些事而感到抱歉。
    “你知道我家哥哥做慈善花了多少钱吗？！他给慈善机构捐了大几千万，你凭什么污蔑他！”
    寻霜都要气笑了：“康临啊？”
    “算你还有自知之明！”
    “小弟弟，因为圈子里拿三百万做慈善，然后用五百万给三百万做营销的只有那几个。”
    “营销怎么了？做好事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骄傲地说。
    “慈善没问题，营销也没问题。但你们用这个来作为封口的筹码，那问题可就大了。我哪里污蔑他了，康临在有老婆孩子的前提下出柜。康临以工作繁忙为理由，两头充好人。男方主动跳情人都要把这件事给他曝光，他老婆婚都离了。我就不明白了，人证物证都在，你们咋还这么死心眼？”
    作为一个见惯娱乐圈营销套路的圈内人，寻霜干脆道：“追追星可以，小小年纪不要被人洗脑。”
    “娱乐圈出轨的一大堆，你就是针对我哥哥！”
    【康临居然还有粉丝，傻孩子这地图炮开的真得罪人，万一砒霜真爆了呢】
    【不得不说，砒霜有时候毒死的人是真该死，所以霜姐，还有谁该死，今天一起爆出来！！】
    【姐你太刚了！就是从康临开始关注的你】
    【魔怔粉无可救药，经典话术“你针对我哥哥姐姐”】
    “针对？他有什么好针对？他连和我合作都没资格，唱功太差。”寻霜哼了一声。
    但是她没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虽然但是，康临是演员啊哈哈哈哈哈为什么要和歌手比】
    【是我的错觉吗？这一声颇得千金真传】
    寻霜自顾自长篇大论：“圈里捐钱的多得很，拿大帅手底下的甄雯姐来说，人家捐款早超六七千万，也没看见她天天挂嘴上说。”
    她撇头看见白茉，干脆又把白茉拉过来做示范：“这个也有一两千万给山区。”
    “但是该被骂还是要被骂，做好事不是让你来抵消你做的坏事的。小朋友，你当慈善是赎罪券呢？”
    白茉面对着平板，脸色连公式化的笑意都挤不出来。北风刮在她身上和刀子一样，经纪人今天帮忙选的妆造，把她腿冻的瑟瑟发抖。
    寻霜穿的比她还单薄，只有一件单薄的拼格毛衣和牛仔裤，却在寒冬里健步如飞，还一边热火朝天的和人吵架。对面的粉丝纠缠着不肯罢休，寻霜看上去也是个没分寸的人，居然当着镜头和粉丝吵了起来。
    “康临粉丝不要再来找我，他出轨这句话我说一千遍都没问题。”
    “出轨的人是不少，但当初不是你们吵着要我证明康临有没有出轨的吗？你们坚信他没有，所以来找我。我说了实情你们又不相信。”
    “我知道的事情是很多，我可以不管，但我不会为了满足你们撒谎。我最讨厌说谎话的人——”
    “我错了，小弟弟你不会连赎罪券都还没学过吧？几年级了？读过什么书？这么侮辱女性的词汇你都能随口说出来？导演，我这边挂电话了，再说下去，这个小弟弟要连累你们了。”
    唯一的直路走到了头，出现岔路口时寻霜终于挂掉了电话。
    “康临的粉丝小朋友们，康临现在还在圈里，如果你们想翻案我随时奉陪，只要你们能说动康临自己来找我。”
    “他敢吗？”
    寻霜讽刺一笑。
    康临出事以后，一直在装死。社交账号不敢有任何更新，连原本的剧宣都以生病为由拒绝出席。粉丝在网上炒天吵地，拼了命帮他说话，可是直到最后他也只发了一条语焉不详的长博和一张离婚证。
    没有人品，还没有胆量和担当。
    寻霜直面所有镜头，斩钉截铁地说：
    “我敢。”
    寻霜说罢，立马调换话头问观众该往哪里去。这回只有少部分人说左，其余都在说右。
    寻霜选了右转。
    【哈哈哈哈终于等到你！终于有人治一治这群魔怔人了，正义的铁锤不放过每一个人】
    【寻霜的消息我基本无脑信，她准的发邪，到现在没一个说错】
    【砒霜嘴上说的好听，祁瑾和霍深就在她旁边，没看见她这么积极】
    【白茉居然做慈善没说？她感觉是给自己买热搜那一类】
    白茉跟了上去，她一点都没有注意，她的粉丝重新占据了弹幕，在拼命告诉她想救祁瑾要左转。
    在自己也滑脚跌进河里以后，她急切地想要向河里的人学习如何游泳。
    而寻霜似乎是她目前发现的，游得最嚣张的人。
    “你跟着我干啥？”寻霜正要赶去找武星黎，对于白茉的跟屁虫行为非常不解：“你自己不要救人吗？”
    “我们......他们说我们同路。”白茉低声说。
    “......”寻霜哦了一声，没在计较，只是脚下加快了速度。
    再又过了两个路口，来到第三个路口时，寻霜一边骂导演组，一边皮笑肉不笑地询问白茉：
    “你接下来往哪边？”
    白茉说不出个所以然，连平板都不看，只说：“他们说什么方向的都有，我不知道。”
    寻霜沉默了一会：“你不是想跟在我后面抢人吧？”
    寻霜害怕白茉也和以前一样玩心眼子，跟在她身后不用再费力自己判断路线，她只需要和自己正面竞争，然后抢先救人就能赢。
    “啊......不是。我不是！”白茉嘴都吓白了。
    她害怕有人更加误会她。
    没有人不害怕铺天盖地的恶意一朝倾泄在自己身上。
    网暴这个词，在这个圈子里既遥远稀有的像月食，每次出来他们都想好奇看一眼；又像趴在枕头边的老虎，随时一口咬断他们的头颅。
    “不是就不是，你这么紧张干嘛。”寻霜撇嘴道。
    白茉的脸色像刚刚接到癌症通知书的病人，差到寻霜都不忍心再对她说什么。
    她懒得赶人，带着白茉绕过一座小山包，一条诡异的城墙陡然出现在她们眼前。
    高高的城门上写着三个金粉大字：
    “北城门。”
    两台干冰机在城门两边疯狂运作，用白气把门洞填满，看不见一点里面的景象。
    寻霜和白茉两个人各自咽了咽口水，这诡异的布景，这荒山野岭出现的城楼。寻霜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制作组，“你们这么有钱吗？”
    她也没见着金主啊？这么大的场景，节目组得是挖到了金矿才说的过去吧？
    摄像组一脸无辜。
    寻霜走进干冰的白雾中才觉得寒气森森。白茉紧紧攥着她的毛衣，寻霜被她拖着走不快。
    好不容易走过门洞，里面的场景越来越诡异。
    从城门外听，里面一丝一毫的声响都没有，像一座山野鬼城。寻霜在进门前，险些以为是恐怖本。
    但进门后，她发现还不如恐怖本。
    里面是繁华到极致的闹市，人来人往，还有黄包车在来回穿梭。红红绿绿的招牌悬挂在小洋楼之上，老式摄像机摁下快门后蹦出火花。
    节目组复刻了一个民国城市。
    “上海滩？”
    白茉被突如其来的相机吓了一跳，好在明星每天都是应付这些长枪短炮，就算是再突然的镜头，也能保持最小的动作表情。
    “上海滩能让我一嗓子从南喊到北？”寻霜嘴角一抽。
    这条笔直的街道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一丁点的声音。
    这群来来往往的人，乞丐跪在街角乞求食物，只会呆滞的磕头，连句“行行好”都没有。
    黄包车夫沉默地拉着人走街串巷，有的车停在路边，而车夫却不开口揽客。
    而直播间的人早见过这一切。
    【再看一遍还是觉得吓人】
    【这种布局配隔壁的荒郊野岭不是纯纯的鬼片吗】
    【这已经不是平地起高楼的高度了，节目组直接建了个城啊有钱真有钱】
    【球球分一点经费给我的小糊综吧555】
    【这些钱花在他们身上感觉好浪费，下次能不能换人？】
    【武娘娘是接下来左转】
    然而，此时城门旁边一身西装的摄影师递过来一张卡片和一个奇怪的手环，上面写着：
    因为某些原因，本城内无法撒谎，请对我们的市民保持绝对的诚实。外人入城必须佩戴测谎仪器，并接受初步测试。
    两人先后带好手环，那人递过来一张卡片给寻霜：
    “请问，你觉得你的同伴中，谁会骗你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