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表情不变,说话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耐烦,他冷声说道:
“你怕不是疯了。”
又不是什么狗血小说电视剧。
有钱人家的孩子一出生就会做dna鉴定和一些配型检查,防的就是血脉混淆。
陆鸣,他,还有陆再,自然也逃不过这一套检查,这些年,他们三个加起来做的体检报告都要有小山一般高了。
但凡血型,或者某方面有不对劲,家里上上下下第一时间就能知道。他的身份要是真的有什么问题,他人哪里还会在这里?
时宴这样的人半路进了他家,虽然陆老太爷看在他亲妈出公差陪着陆行父母一起死了,让他混成半少爷半帮佣的样子,但有些待遇他是享受不了,比如和私教学习,比如体检,比如上限高达百万的月零花钱。
这就是底蕴不同造成的。
陆行觉得时宴要么是疯了,要么是信了什么流言蜚语想来挟制他。
真是贪心不足。
果然,有些人的欲望是填不满的深渊。
时宴自然知道陆行是不会信他的,他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太像疯话了。
他在阴暗的角落里呆了十几年,他观察陆行,他太知道陆行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有确凿的证据,哪怕他舌灿生花也说服不了他。
陆行需要证据,需要事实。
好在,他有。
时宴相信白大姐敢来碰瓷,证据必定瓷实无比。
至少是经得起查证,不然,一个护工哪里来的胆子。
所以时宴才敢在没查看之前,就提前爆出来,给陆行打个预防针。
当然,就算白大姐的证据不那么充分和确凿,时宴也是不怕的。
他有金手指的。
现代背景下的世界,几乎可以称得上无敌了。
时宴相信它能够伪造一切。
他有恃无恐。
什么是好搭档,无疑就是他最好的搭档。
看着陆行隐隐露出不耐烦表情的脸,时宴说:
“陆行……没事了,你走吧。”
他并不打算把证据现在就给陆行看,他就是要陆行不信他,以为他是发神经,然后……在他最高兴的时候给他狠狠一击。
至于陆行什么时候最高兴……时宴暂时还不知道,不过他可以等。
他压低声音,顺着陆行的话说道:
“我可能……真的……疯了。”
“忘了我刚才的话吧。”
时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音。
这不是装出来的,是身子弱,中气不足的缘故。
哪怕他想好好说话,不让声音发抖,也就只能维持着一小会儿。
时宴的回答让陆行皱眉,他并不喜欢这样“欲言又止”的说话方式,里头蕴含的东西太多了。
他索性直接把话说清楚,没给时宴留一丝情面:
“婚前协议已签,过几日我空了就会和你一起去领证。你的愿望马上达成了,没必要再这样惺惺作态。陆家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
时宴长长的睫毛像是沾湿翅膀的蝴蝶,颤了好几次,都没能飞起来,只能安安静静在脸上落下个小小的阴影,偏偏他的脸色极为苍白,以至于那阴影显得格外的黑,好似纯白的瓷器上多了一点磨痕。
他好像马上要碎了。
陆行知道那不是真的。
时宴的本质,陆家上下没人不清楚。
他可没这么脆弱。
“安分一点。”
陆行吐出这四个字,手放在门把手上,预备开门离开。
时宴再一次喊住他,一如既往,声音里带着一丝颤:
“陆行——”
陆行停顿了一秒,自然开门离开,他不愿意听他说疯话。
时宴躺在床上,脸色不复之前的苍白。
太好了。
陆行今日的轻视,都将在来日幻化成折磨他的利剑。
他半躺在床上,嘴角勾起了一个恶意满满的笑。
领证的日子来的很快,陆行没有拖延。
他倒也不必拖延。
因为一切都是假的。
【亲爱的宿主,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气?】的疑惑只存在了片刻,很快,它就推理出了时宴不生气的原因,【差点忘了宿主的xp……宿主你现在高兴吗?为了骗你和陆再,陆家人准备了一个大骗局?】
时宴怎么会不高兴呢?
自打那日他试探性的告诉陆行,他不一定是陆家人后,陆行就再没有来看过他。
当然,陆家老太爷也没有来过。
同住一个屋檐下,他被忽略了个彻底。
他这个陆行的准未婚夫在他们的眼里仿佛不存在一般。
别忘了,他除了是陆行的准未婚夫,还是陆老太爷的救命恩人。
要不是白大姐几次三番在他们吃饭,或者聊天的时候,跑出去刷存在感,时宴真的会怀疑他们把他忘记了。
只能说陆家这两个主人刻薄寡恩到了极点。
这种被人遗弃在角落里的感觉让时宴着迷。
他太享受这种冷暴力了。
所以,他很好的在除了白大姐以外的陆家帮佣面前表现出了抑郁的模样,每次他们送饭过来,时宴都要装一下可怜。
他目前还在吃流食,不过不再是曾经的纯汤了,而是粥,烂糊糊一样的面条之类的东西。
他每次都只吃小半碗,等帮佣来收拾的时候,又可怜兮兮的让他们不要和陆家那两个男主人说他胃口不好的事,就好像他们真的会过问一样。
当然,他也不吝啬装腰疼。
他腰上的伤在病美人光环的作用下好的很慢。毕竟一戴上光环,他就心衰。心衰,就不能用力揉淤青,非常的合情合理。
但更让时宴高兴的是,入侵的安保系统后,几乎做到了对陆家的实时监控,它给他转播的一些东西非常非常的有趣。
陆老太爷和陆行这一对老少狐狸,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遂了他的心愿,让他和陆行结婚。
陆行也不是真心和秦念分手,那份婚前协议之所以具有法律效力,不过是因为不会损伤陆行的利益。
打一开始,陆行就没打算和秦念分开。
他只是被陆老太爷劝服了,因为他不想和陆再这个亲弟弟闹到兄弟阋墙的地步。
这一对老少狐狸打的好算盘。
为了不被人识破,陆行连秦念都忍着没告诉,把个假分手当成真的来弄。
时宴理解他,毕竟,这真的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情。如果秦念知道,肯定会和陆行闹,到时候说不定假分手就变成真分手了。
陆家这对老少狐狸为了哄他这个救命恩人,花了不少钱。
他们按照民政局的样子,重新装修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时宴知道后激动的浑身发抖。
今天,他就要被他们带去那个假的民政局,领上一张假的结婚证。
笑死。
【我第一次领假结婚证。】
时宴已经起床坐上了轮椅。
陆家人不知道他开了怪,早就知道了今日领证一行完全是造假。
按照人设,时宴必须表现出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但他实在激动。
【77,我真的有点激动呢。这么大的阵仗,还是头一次。】
【我要好好珍藏。】
【77,我亲爱的77,麻烦你用我的账号在网上下单一个相框。我要把我的假结婚证裱起来,放在我床头柜的抽屉里。给店家加钱,发最快的快递。我希望明天就能拿到手。】
晚了,这假结婚证就要被撕了。
后头这句话,时宴没有说出来。
有时候说出来,就没有惊喜了。
很乖,利索答应了。
片刻后,它问:
【宿主,你不觉得揭穿是假结婚能狠狠收集一波陆行的负面情绪吗?】
时宴肯定了的话,他说:
【当然,我会当着秦念的面揭穿他的。】
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收集陆行的负面情绪。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秦念是时宴目前发现的最能引动陆行情绪波动的人。
【亲爱的77,我越发觉得原主看错了陆行。你瞧瞧他和他爷爷做的阴间事,你真的觉得他是原主记忆里那个出身好,性格也好的陆行吗?】
时宴不是一天两天说这个事了,查过很多次,陆行没有任何问题,那只能是原主不太会看人了。
可真的是原主不会看人吗?
陆行就真的没什么问题?
也许有问题的恰恰是陆行呢?
还是和陆行接触的太少……
时宴心里有些可惜,却没有和说,免得他亲爱的系统埋怨他攻略不认真。
毕竟,他确实有办法让陆行天天围着他转,不过那不符合他的xp,他下不去手。
哪里知道自己亲爱的宿主那九转十八弯的心思,单纯由数字1和0组成的系统说:
【不太像。】
【是啊,你说我把陆行的真面目逼出来如何?】时宴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雀跃,他用一种之前从未听过的语气说道,【下位者驯狗,上位者低头,理智者失控,高傲者祈求,是这世间最美妙的事。】
默念了一遍自己亲爱宿主的话,将这句话存进了自己的存储空间里。
【听上去很不错。】
当然会很不错了。
时宴有一个朋友,将这四句话奉为人生圭臬。
时宴被他邀请,旁观他以一副平凡清秀的外表把天之骄子们活生生逼疯,上演了一出惊心动魄的好戏。
这一次,时宴打算试试他的法子。
他想当着小玫瑰的面撕下陆行的伪装,让这个该死的天之骄子露出和原主一样阴冷潮湿不堪的内里。
到时候,陆行一定会暴怒吧?
会不会……
时宴产生了一点点妄想。
他希望自己会被暴怒的陆行ooxx。
大概是不行的。
他和陆行的关系还没到那个地步。
时宴的心情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似喜似痛。
来这个世界多久,他就素了多久。
哪怕他下头没什么知觉,他也想开荤。
男人本来就是欲望动物。
他的xp虽然比较小众,也不能把他开除男人籍。
咚咚咚——
敲门声和白大姐的声音在时宴的耳边响起:
“小宴你好了吗?要我进来帮忙吗?二少已经在等着了。”
时宴打开水龙头,用水打湿了自己的脸,轻声开口:
“我好了白大姐,麻烦你进来帮我再收拾一下,今天领证应该要拍照的。”
白大姐开门走进来,她关掉水龙头,拿过毛巾帮时宴擦脸,然后上下打量他:
“脸色还是不太好看,擦点口红?”
时宴点头:
“擦一点。”
白大姐拿了自己常用的,想要帮时宴涂。
时宴阻止了她的帮助,自己在侧面沾了一点,用力擦在了上唇上。
他又抿了抿,果然,镜子里那个苍白的人气色一下就好了起来。
白大姐把他从厕所推出去,她压低声音在时宴的耳边说道:
“领了证,就该帮我了吧?”
语气还算稳定。
时宴嗯了一声:
“放心吧大姐,我会帮你的。”
白大姐又补了一句:
“我们是一边的,小宴。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我们都想让陆行好。”
让陆行好?
没错。
他们两个都想要陆行好。
两人一起离开房间,客厅里,空无一人。
白大姐嘴里说的那个人并不在。
时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角落里的帮佣,那不是他相熟的人。
事实上,自打他住进来,陆老太爷就有意识的把一些和他妈、他相熟的帮佣工作人员调到其他地方去了。
但这并没有妨碍时宴拉拢那些人。
事实上,和他不相熟的人反而更容易对他产生同情怜悯之类的感情,从而站在他的这边。
比如现在。
时宴垂下了头,他只是把原本放在膝盖上的手挪到了轮椅的扶手上,然后狠狠拽紧,拽到骨节泛白。
客厅里陆家的那个帮佣开口了:
“二少上车了。”
瞧,多么简单。
时宴松开了自己的手。
他朝帮佣露出一个带着一丝悲伤的笑。
白大姐推着时宴去车里,时宴强撑着谢了帮佣,那笑看上去惨淡的就像是被暴雨打残的花。
帮佣脸上露出了同情。
时宴来到车前,陆行没有下车帮忙。
白大姐只能招呼司机。
结果司机也没有下车的意思。
时宴咬了咬自己的唇,他说:
“麻烦白大姐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