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四十五分,酒局结束。
躲在楼梯间的陆行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他的两颊微微凹陷,狠狠吸了一口烟,耳边就传来了那些他熟悉的大供应商们的嬉笑声。
他们喝了很多,大着舌头说着一些恶臭的笑话,发出哈哈哈的大笑声。
陆行将楼梯间的门推开一条缝,他侧身看出去——
时宴脸颊绯红,他抿唇微笑,安静的操纵着轮椅,稳居c位。
那些挺着啤酒肚的中年油腻男人围绕着他,在他身边吞云吐雾,恭维着他,他们吐出来的薄雾好似要将那个纤细又脆弱的人整个吞没了一样。
只有真正了解时宴本性的人才会知道,真正要吃人的是这个看上去最孱弱的。
陆行几乎可以肯定所有以为自己占大便宜的人都会被时宴吃的骨头都不剩。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时宴看,在他经过楼梯间的时候,陆行看到了他眼底深处涌动的暗色。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供应商们一个接一个进入,时宴和他们说着告别的话,自己却没有进电梯。他转头对跟在身后的庐陵说:
“给各位老总叫一下代价。”
庐陵应了,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的时候,陆行推开楼梯间的门。
他一把抓住时宴的轮椅把手,强制的将他转向了自己。
“时宴。”
陆行闻到了浓重的酒精味道。
时宴水汪汪的眼睛微微瞪大,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
“……你来接我吗?”
撒娇一般的语气让陆行意识到眼前的人喝醉了。
一种趁人之危的想法冒了出来。
陆行点头:
“是的,我来接你了。”
时宴满足的叹气,嘟囔着抱怨脸上热:
“你摸摸我的脸,我脸上好热。”
他的语气亲昵又自然,就好像他们彼此相爱,是真正的合法伴侣。
陆行将自己的双手放在了时宴的脸颊上,果然很烫……他在心里想。
“你的手好凉。”可爱的小酒鬼哼唧了一声,“我没想到你会来接我,我好开心。”
陆行陷入了一个梦。
“你喝醉了。”
清醒的时宴是不会说这样的话。
喝醉酒的时宴也不会这样的话。
陆行和他一起出席过无数酒局,时宴作为他的生活助理,替他挡过无数次的酒。他见过真正醉倒的时宴,他只会安静的躲在厕所,用力的抠着自己的喉咙,把喝进去的酒全部吐出来。
他不会撒娇,不会和他说这样的话。
除非他把他当做了其他人。
陆行和陆再有几分相似,醉眼朦胧的时宴大概是把他误认成陆再了。
陆行艰难的捧着时宴的脸,他问他:
“你知道我是谁吗?”
时宴嘟哝着说:
“我没有醉,你是我的……小玫瑰。”
只有醉酒才会说自己没有醉。
陆行很想说这句话,却被小玫瑰三个字击中了。
时宴的小玫瑰,时宴喜欢的人,从来都是真正的秦念。
陆行观察了解时宴十几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
他担任编剧,秦念充当演员,他们一起虚构为时宴量身定制了一朵漂亮的小玫瑰。
没有人知道那朵漂亮的小玫瑰是有原型的。
陆行不是专业的编剧,他没能力虚构出一个真实的会被时宴喜爱的人,所以他借用了那个不知道身世的自己。
在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前,陆行习惯性的讨好所有人。
他想,只要他足够好,那么父母就会像爱陆鸣和陆再一样爱他。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秦念告诉他,时宴很喜欢很喜欢他虚构出来的小玫瑰。
陆行没有改变秦念的人设,他当时由衷的产生了一种荒诞感。
时宴爱上了十几年前那个可怜的只会眼巴巴讨好所有人的他。
陆行得意了很久。
他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真相揭露那天时宴脸上的表情。
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小玫瑰的时宴会崩溃吗?他会歇斯底里的扑上来和他扭打吗?他会被这个事打击到一蹶不振吗?
现在,他期待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如果时宴知道他就是他的小玫瑰……
“你的小玫瑰是谁?”
陆行必须要把这件事告诉时宴。
时宴柔软的笑了:
“秦念你怎么了……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以为你想明白了。”
“陆行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只要你乖乖的,我不会亏待你的。”
陆行如遭雷击。
也许喝醉的那个人不是时宴而是他,不然为什么他会幻听?
他和秦念身高体型都完全不同,他怎么能把他们两个混淆?
想明白了?不亏待?
时宴是他的合法伴侣,他们领了结婚证!
陆行的咬紧牙关,回旋镖再一次击中了他。是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他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情敌。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谁。”陆行的眼睛红了,他哄时宴,“时宴,睁大你的眼睛,你看清楚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小玫瑰,秦念……你应该早一点来见我的……”小酒鬼笑得很甜,就像是一颗美味的酒心巧克力,“这段时间日子很难过是不是?别误会,那不是我对你的惩罚。”
“你那么聪明应该明白那只是我展示自己实力的……”
“够了。我说够了不要再说了。”
陆行放在时宴脸上的双手用力,他的眼眶里已经满是泪水。
时宴的嘴巴嘟了起来,他含糊的喊着松手。
“时宴,你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我陆行。”
“别闹了……”时宴有些不高兴,醉眼朦胧的小酒鬼酒后吐真言,“你知道我厌恶他,别让我生气。”
厌恶他?
陆行的眼尾也红了。
“除了厌恶他,你就陆行就没有其他的想法了吗?”
时宴咯咯的笑了:
“当然有。”
陆行听到他说:
“我一直一直都想拉他进地狱啊秦念。你知道地狱是什么样子的吗?”
“十几年前,他从国外回来的那一天起,我就生活在地狱之中。”
陆行松开了自己的手。
时宴不会爱他。
“你早就……发现了……”那些恶意的针对和故意的折磨?
陆行不敢问。
他怕听到答案后自己会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