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赛拉虽说是粗糙的幻术,可展现在阿纲面前、乐园的各种细致程度却足以令他感到惊叹。
无论是远处的巨型滑梯、镜子迷宫,亦或是近处的秋千、碰碰车,怎么看都是记忆里的场景,似乎时光真的倒流了一般。
上了初中之后,他还是第一次与别人一起来到这种地方玩耍,过去与家人来此游玩的经验早已模糊,不知道赛拉喜欢怎样的项目,他还拿不定主意。
过山车……对他来说有点太刺激了,鬼屋……不行不行,谁一进游乐园第一个玩鬼屋啊?绝不是他很害怕……摩天轮,呃!
阿纲睁大眼睛,盯着以深紫夜幕为背景、发光转动的高大设施,瞬间变成了烧开的水壶,疯狂冒着热气。
和、和异性一起乘坐摩天轮,是不是太暧昧了?!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视线四处打量,若有所思的罗赛拉,察觉到她眼中的期待不是作假后,心脏一顿。
与不想去游乐园的自己不同,赛拉一定是、想去但没有了陪伴的人吧?
这么一想,阿纲就觉得自己几秒前的想法非常不好……
罗赛拉等了阿纲半天没有反应,一看,发现他眉毛又不自觉皱起,疑惑之下直接点了点他的额头。
“诶?”
“有那个时间皱眉的话,还不如陪我去玩呢。”她平静地说,阿纲能够感知到她微小的不满。
是啊,难得来,还是开心一点吧!
阿纲转头巡视周围,一边询问:“赛拉有什么特别想玩的项目吗?”
罗赛拉仰起头,视线直直盯着上方呼啸而过的过山车,越发闪亮的眼眸令阿纲心中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
难道……
“阿纲!我想坐过山车!”
果然!
自己的预感是正确的!沢田纲吉面色扭曲了一瞬,可当他看着身旁的少女,无奈便化作了勇气。
“啊啊啊啊啊——”
只有两人的过山车在空中画出形似∞纹样,迎面而来的狂风中,阿纲眼泪宛如海底飘舞的海带,不断拉长拉长,他的神色是最标准不过的惊恐,与身旁面无表情的罗赛拉形成鲜明对比。
“呕……”
地狱般的行程结束,阿纲捂着嘴,半呕不呕,面色已经和地板上的石砖一个样,总感觉过山车的威力过于强大了。
罗赛拉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却能从她散发的气场发现她的心情不错。
过了五分钟左右,终于恢复正常的阿纲接下来又被拽去体验秋千、滑梯、碰碰车、迷宫甚至鬼屋等一系列设施。
这堪称特种兵一样的游玩顺序结束后,他才终于有空喘气,靠在木椅上,还未从鬼屋的惊吓中回过神来,阿纲的身后是蝉鸣不断的小草丛。
罗赛拉站在一旁,气息半分没乱,她视线顺着阿纲身后的小草丛一直延伸到更后面、以橘色温暖灯光为主调的旋转木马上,表情悠远,仿佛在透过它看着什么。
“要坐吗?那个。”
她用一种幼童翻看童话书的表情看着旋转木马,仿佛那是她遥不可及的梦想。
被阿纲惊醒,罗赛拉摇了摇头:“闭园的时间到了。”
随着她的话语,刚才还华光满载的游乐园灯光一节一节熄灭,每熄灭一寸,繁华崭新的乐园便破旧一分,就好像灰姑娘故事的时间截止一样,所有美好将不复存在。
“噔——”
秋千停止运行。
“噔——”
过山车在空中灰化散去。
“噔——”
五彩斑斓的摩天轮结束转动,逐渐穿上名为锈化的外衣。
阿纲沉默看乐园恢复荒败,看童话的魔法失去作用。他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冲动,抓住罗赛拉,趁熄灭还未蔓延到他们身边,朝着还未被失效魔法追上的旋转木马跑去。
“……”
罗赛拉睁大眼睛,眼底映着身前拼命奔跑的少年的背影,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口。
“……只是旋转木马的话,还来得及。”风中传来他笃定的声音,因为是跑步过程中所以有些颤抖,却比什么话都来得令人信服。
阿纲一把推开外围的防护栏,带着罗赛拉闯进了旋转木马中,然后转头,用天空一般澄澈的双眼看着她,露出了带着些自得与羞涩的微笑:
“你看,赶上了吧。”
这是足以让罗赛拉心脏发出与摩天轮停摆相媲美的动静的、一抹微笑。
快上去吧。
他用眼神催促着。
不知是被阿纲的行为惊到,又或是其他什么原因,赛拉顺从了阿纲的催促,表情也恢复了往常。
“……你不一起吗?”罗赛拉坐上旋转木马后,发现阿纲一直站在她身边,没有乘坐的意思。
阿纲挠了挠脸颊:“我就站在你旁边好了……”这个年纪还坐旋转木马,多少有些害羞。
“……”
罗赛拉眨了眨眼,于是将姿势改为侧坐,双手搭在膝盖上,与阿纲面对面看着对方。
“——”
悦耳动听的音乐响起,木马开始高高低低着起伏,两人的所有感知都在跟着旋转,但他们不知为何一直在盯着彼此,不曾移开视线。
罗赛拉眼底,明明暗暗的光线照着阿纲,让人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眼眸却亮如白昼,异常美丽。
她的手不自觉动了动,出于莫名的心理,开始乱揉阿纲的头发。
沢田纲吉愣了一下,眼神潜藏着包容,微微抬头任由罗赛拉在他头上作乱。
从她的视角可以清晰看到阿纲颤抖的睫毛、微红的脸颊,手上的发丝有些扎人,但罗赛拉却觉得很舒适,不想放开手。
不知不觉,乐园里的所有灯光都熄灭,一切都恢复了往常的荒凉,除了旋转木马。
漆黑冷清的黑曜乐园里,象征着温馨与梦想的旋转木马散发着橘色的光芒,独自旋转。
在欢快音乐的伴奏下,罗赛拉忍不住开口:
“我撒谎了,阿纲。其实我来过游乐园,也知道所有设施的游玩方式。”
“嗯,我知道。”阿纲温和地回应,在从过山车上下来后,他就隐隐有所察觉,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陪她一个又一个玩过去。
罗赛拉的手还放在阿纲脑袋上,她突然脸红了起来,紫眸也有些躲闪,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觉浑身很热。
也许是自诩阿纲的保护者,却被他包容的羞耻感吧。
即使如此,有句发自内心的话她还是想说出来。
“但是,想知道你以前玩过的乐园是什么样的……想从前的你做一样的事……是真心的。”
这下,脸红的人又多了一个。
罗赛拉收回了手,阿纲也别过脑袋,看天看地,两个人不再看对方,只沉默着跟木马一起旋转,可脸上的红晕却丝毫没有消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