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锐最初的记忆是在一栋被毁坏的楼房里。
当时他才两岁。
具体的情形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发现自己的院长和老师们笑得很灿烂。
他们相视一笑,互相说了什么,然后一名女老师轻轻地抱起他,将他放进干净的面包车后座上,温柔地哼着摇篮曲。
轻柔的语调激发出韩锐的困意,随着眼皮沉重地合拢,记忆也随之模糊。
记忆真正开始的时候,已经是5年以后,自己也已经住进了一家孤儿院中。
彼时,7岁的韩锐已经成为整座孤儿院的大明星,所有人,无论是从战火中侥幸逃出的孤儿,还是大腹便便的院长或是青春貌美的老师,都对他青睐有加。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他每天都扬着一张温暖的笑脸。
当时,席卷全世界的大战正愈演愈烈,几乎每天都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爆炸与异能间的碰撞。
甚至有些拥有特殊异能的人,可以将声音传至几公里外,使得那些惨叫和哀嚎声都仿佛发生在身边一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不安与担忧在整座孤儿院弥漫,就连一向处世不惊的院长都一直面露苦色。
但即便如此,韩锐却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一直开朗地生活着。
有时候传来几声爆炸害得人心惶惶,韩锐就会赶紧讲几个笑话活跃一下气氛。
又或者拿出一些外面拾荒找到的小玩具,给大家转移一下注意力。
就连一些大人心态失衡时,韩锐也会及时来到他们身边,按按腿揉揉肩帮他们放松。
总之,在这种与年龄完全不匹配的韧性的努力之下,孤儿院的一切似乎仍然走在正轨上。
而韩锐也乐在其中,他一直都觉得,只要心中坚信,美好的日子就在前方,那眼前的一切苦难就都不是问题!
这些不过是对我的考验罢了!
只是这考验…有时越来越难了……
韩锐发现,孤儿院中有一个比自己大3岁的女孩,她始终对自己板着一张臭脸,无论自己尝试什么方法,对方都无动于衷,甚至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一旦自己靠近,对方扭头就走。
而且,她光是一副没好气的样子就算了,甚至有时候还故意给自己使绊子。
譬如吃饭的时候,大家好心将一些饭菜分给自己,她却总是一把将饭盒撇开,搞得美味的饭菜掉地一地都是。
或者趁着自己出去拾荒,便偷偷来到卧室,把床铺被褥弄地乱七八糟,每次都得花很大功夫才能收拾好。
一开始,韩锐只当她是个有心理创伤的孤儿,可能对世上的一切都有憎恶心理。
但渐渐他发现,对方仅仅只是对自己这样罢了,对其他小孩或是大人,她都毕恭毕敬的。
这就很让韩锐不解,我一直努力地让孤儿院变得更好,你为什么要一直针对我!
渐渐地,他也开始忍不住了。
一次晚饭后,韩锐洗刷碗筷的时候,那女孩又来了。
她故意把脚步声压得很轻,但被骚扰过很多次的韩锐已经提前竖起了耳朵。
“你到底要做什么!”
韩锐转过身,一向温柔待人的他罕见地露出愤怒的表情,对着比他高整整一头的女孩说道。
女孩脸上带着些许惊讶,似乎没料到一向这么好欺负的韩锐居然也会生气。
但讶异的神色转瞬即逝,接着是一阵嘲弄:“一个人刷这么多碗筷,居然一个都没摔碎,真是能干。”
韩锐不知她想做什么,手里握着餐叉,对着她冷冷道:“不管你想干什么,我都已经受够了,给我出去!”
女孩冷哼一声,眼睛的每一寸都写满了不屑。
她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直到离开门口后,才转身跑开。
她没有直接转身走,难道是怕我偷袭么?
哼,小人之心!
韩锐心中咒骂两句,正准备继续刷碗,却注意到门口的桌子开始摇晃起来。
桌子上是刚拿进来的碗筷,因为里边没地方放了,就随手摞在了一起。
但现在,这正是那女孩捉弄自己最好的道具!
哗啦啦——
不好!
一个盘子,兴许是由于下面沾了一些汤汁变得很滑,导致随着晃动越来越突出,俨然就要掉下!
韩锐不管那么多,赶紧飞扑过去想来个极限扑救。
可脚下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反倒自己先摔了个瓷实。
啪——
紧接着,盘子清脆的碎裂声回荡在整个厨房。
飞溅地瓷片划过韩锐脸颊,一股湿热逐渐滑落。
韩锐用手背擦了一下,散发着腥味的红色液体在手背上印出一副怪异的笑脸,似乎在嘲笑他的懦弱。
他爬起身,朝自己脚下看去。
什么都没有。
“不,我刚才肯定是踢到什么东西了!肯定是那个女孩,趁着接近的时候故意把什么东西放到脚边,就是为了让我摔跤!”
韩锐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脸上凝聚的血珠滴滴落下,池子里的水龙头啪嗒啪嗒地滴着水,为这一切配着完美无缺的曲调。
他手上爆出青筋,手中的叉子甚至都被捏弯了:“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我!我从一开始就没做过任何对她不利的事,甚至都不知道她是谁!
我只是想让身边的人都有活下去的勇气,都能开心地活下去而已啊!
你到底,要怎么才能停下啊!”
长时间的捉弄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句话,就连玻璃都隐隐产生几道裂纹。
而当他说完后,不知是什么鬼怪作祟,脑海中凭空冒出一道低语:“杀了她。”
声音沉重又诡异,像一座巨大的钟在遥远的地方敲响,嗡鸣不止。
刹那间,他似乎看到眼前是一地的尸骸,手中握着人的骨头,盘子里装着的是散发着血腥味的碎肉。
呕——
韩锐一阵恶心,瞬间清醒过来,看着一地的碎瓷片和手中的叉子,背后一阵冷汗。
“难道,我也要疯了?”
韩锐使劲儿拍了拍脸蛋,顿时好几道手印在稚嫩的脸蛋上浮现出来。
“不行,大家已经被这世界搞得心神不宁了,我一定要坚持住!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她爱捉弄我,我离她远一点就好了。”
韩锐劫后余生般叹了口气,手脚麻利地洗刷好碗筷,赶紧出去透透气。
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离开厨房时,走廊的拐角处,那名女孩正紧盯着他,眼神透露着深深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