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将宫宴时的小插曲简短地叙述了一遍,重点放在孟灵玉说的两句话。
“她都要杀我爹了。”
“她都让吏部和御史台的人去查我爹了。”
太子很清楚,裴萧萧和孟灵玉之间的摩擦,在帝后眼中算不了什么。
孟灵玉的父亲常年被排斥在政治中心以外,她自己也从未有过什么封赏,不曾传出过贤名。
要给孟灵玉惩戒,对于邬皇后而言,不过一句话的事。
甚至不需要邬皇后出面,底下自然会有人将事办妥,无需她劳神。
孟灵玉说的那句话,才是真正的大杀器。
她是如何知道吏部和御史台内部消息的?
谁告诉她的?
崔仁悦和阮季重不过是在查证阶段,连上疏的草稿都还没写。
透露消息的人,是如何猜到杀良冒功的?
此人并不一定位高权重,但一定眼线众多,且精于谋算。
甚至很有可能在京中已经形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这才是帝后真正在意,真正担心的事。
果不其然,太子一说完,帝后就面色凝重。
圣上的食指在桌上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他朝裴文运扬了扬下巴。
“文运,你如何看待此事?”
裴文运说了一句看起来毫不相干的话。
“崔绩任黄门侍郎。”
崔绩就是孟灵玉一心想嫁的那个表兄,也是原着中裴萧萧最后嫁的人。
黄门侍郎乃天子近侍,四品的官儿,不算小。
这官职圣上本不想给崔氏,但权衡利弊后,还是在皇后与裴文运的劝导下,给了崔氏。
崔绩任职后,也并不受圣上喜爱,很少获得面圣的机会。
有点像是崔氏作为第一世族,放在圣上面前的吉祥物。
可裴文运此时一提,倒是让圣上想起这个小透明。
崔氏到底是崔氏,哪怕以避世为名,隐居江南多年,朝中还是有人买账的。
否则四品的黄门侍郎,又岂会落到崔绩身上。
由他串联的可能性极大。
也让圣上极不高兴。
圣上淡淡道:“他啊,听闻任职时候很是不专心。”
然后就撂开没再提了,转而说起杀良冒功来。
“这事萧萧做的很好,文运你就别提什么大罪不大罪的了。”
圣上非常熟练地数落起裴文运这个亲爹。
“你也不想想,事情发生的时候你还在贡院。萧萧能跟谁商量?来找朕,还是找皇后?”
“无凭无据的事,找朕和皇后,这不是把事给闹大了嘛。”
“是崔家和阮家那两个小丫头帮的忙吧?纪家那个丫头肯定也掺和了一脚。”
“她们几人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好得像是一个人,回回闹事都有她们,谁都不落下。”
“她们也是好心,想给萧萧出气。而且的确有这样的可能嘛。孟庆荣在西南这么多年,年年打年年输,突然打了这么大一场胜仗,的确叫人心里起疑。”
圣上还不忘叮嘱:“你回去后,千万别在崔仁悦跟阮季重面前上眼药啊。几个小丫头都挺好,有情有义,朕和皇后都很喜欢。”
裴文运波澜不惊地应下。
又道:“臣来面圣前,已经看过他二人递上来的卷宗了,确有这种可能。”
“臣本来想着人暗中查探,有了确切证据后,再上呈陛下定夺。如今却是不能了,他们能让孟庆荣的女儿知道,恐怕孟庆荣也得到了消息。”
邬皇后冷笑,“即便知道又如何?难道就不查了?”
“就如驯马,越是烈马,越要下狠劲,否则就不知道认主。”
“这次轻轻放过,往后那些边将一个个有样学样,到时候再想处置,就难了。”
圣上沉声道:“皇后说的对,是该如此。”
那句“认主”深得圣上之心。
天下只能有一个主,那就是金銮殿中的自己。
否则就是谋逆大罪。
“文运,你只管放开手去查就是。要人要钱,朕都允,许你便宜行事之权。”
裴文运行了一礼,“臣领命。”
圣上不放心,又追了一句:“回府后,别念叨萧萧。她哪回做的不对了?这次做的尤其好!”
“要不是现在封赏不是个好时机,朕还要再给她加食邑。”
裴文运笑道:“封赏之事陛下莫要再提。臣父女二人忠心陛下,为陛下分忧,都是分内事,不值当陛下厚爱。”
一番话说的圣上心里暖呼呼的。
“好了,你也别去政事堂办公,九天没见萧萧,你就不念着?回家好生陪她吃顿饭。”
“臣谨遵圣旨。”
裴文运走后,圣上惆怅地叹了口气。
“太子妃的人选,在朕看来,除了萧萧真的没有更合适的了。”
太子没吭声,心里却有些失落。
他也很喜欢裴家的小姐,但是他更明白自己身上的担子。
母后与裴小姐同他说的很清楚,如今朝中的形势,选世家女为正妃,的确更合适。
邬皇后拍了拍圣上的手。
“我也念着萧萧做我儿媳,可是的确不能够啊。”
“我何尝不愿许萧萧太子妃之位?只是这几年世家被打压地有些过了,若不加以平衡,会酿成大祸。”
裴文运的权势太大了,他的女儿嫁给任何一个皇子,都会引来太子地位的不稳。
甚至嫁给任何一方势力,都会带来不可估量的动荡。
招婿,是裴家父女斟酌后,所做的最好的选择。
邬皇后也有几分惆怅。
裴家的风水是真的养人,出了一个裴文运,还多了一个裴萧萧。
邬皇后内心真的很希望裴萧萧能够嫁给太子。
裴萧萧很像她,但却没有她那样的野心,会成为太子很好的帮手。
可惜形势总不能如人意。
圣上默了片刻,起身要离开。
“朕去看看宸妃。”
方才裴文运说的话,让他想起和妹妹吵架时的对话,触动了他的心。
邬皇后也收拾好了心情,拿起朱笔准备批阅奏疏。
“太子留下,同皇后一起处理政务吧。你也到了年纪,该多学学。”
太子恭敬地送圣上离开,坐到邬皇后身边,母子二人共同商讨起奏疏的批阅。
陛下不批阅奏疏,已经有些年头了。
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整日头疼地厉害,眼睛也逐渐无法视物。
太子年岁不大,自己的兄弟也不剩下几个,唯有依赖邬皇后。
圣上没在宸妃殿里留宿,去了新宠房承旨那里。
兴许过些时日,宫里就能听见婴儿新啼。
邬皇后回到自己的立政殿,正准备洗漱歇下,就听余海月来报,说是宸妃过来了。
她柳眉轻挑,将人宣了进来。
宸妃虽然位份高,但在宫里就是个小透明,非必要从不露面。
宫门都快落锁了还来找自己,一定是有什么大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