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狩期间,裴文运最重要的事,就是陪着自己唯一的主子,当今圣上遛弯。
圣上不喜欢狩猎时还要工作,也不许美人宰辅工作,那样会显得自己非常不勤政。
在圣上第三次欲言又止时,裴文运主动坦诚。
“陛下不用打听了,那晚与臣女在一起的是韩公子。”
圣上先是觉得惊悚。
自己最钟意的美人工作狂竟然主动和自己聊八卦。
接着是惊惧。
什么?!和萧萧私会的是他儿子?
不,是他们兄妹俩的儿子。
圣上有些尴尬地挠了挠下巴。
阿祚有身份有地位,还有钱,无官一身轻,不沾惹是非,其实是个很不错的结亲对象。
而且他是自己儿子!
四舍五入,也算是让萧萧做自己儿媳妇了。
但这个念头,圣上从来没想过。
让人好好的姑娘家,嫁给自己的傻儿子,还是真傻的那种,这不是埋汰人嘛!
没这么糟蹋人的。
现在一听这消息,就连九五之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圣上干巴巴地道:“啊……是阿祚啊,那……挺、挺好的,就算叫人瞧见,也传不出什么来,啊哈哈哈。”
心头滴血。
要是能传出什么来就好了,能让萧萧做儿媳妇。
圣上顿时觉得这个八卦索然无味,连跟人分享的心情都没了。
裴文运说完劲爆消息,就打住了,直接问起圣上对于江南的安排。
“崔氏在江南坐大,始终是朝廷的心头之患。陛下可有处置之法?”
圣上很不高兴。
宰辅什么都好,就是动不动就想着工作不好。
他打起精神,努力跟上裴相的节奏。
“这个朕同皇后商议过,准备册封一人为越王,与崔氏进行牵制。太子对此也赞成。”
裴文运听这话,就知道帝后二人的安排了。
江南的税收已经显现出重要来,如今国库的五分之一都是从江南送来的。
而江南地区的世族,以崔氏为首,抱成一团,占据了江南本就不多的良田,他们是不缴纳税赋的。
若任由江南的世族发展下去,长此以往,朝廷在江南的影响力会被继续削弱,税收也会一年比一年少,一年比一年难。
如今太平盛世,尚看不出危害,可一旦到了存亡之际,能否喘息续命,就难说了。
多一分把握,多一分希望。
裴文运与邬皇后打了多年交道,知道她什么心思。
既然她会同意,那么越王的人选势必会从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三人中选择。
九皇子非邬皇后所出,第一个就被踢出局。
邬皇后坚信,只有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才不会动摇太子的地位。
又或者,一旦太子危难,远在江南的那位越王,就能保下命来,成为第二个太子。
这一点,裴文运在打算将韩长祚推上越王这个位置时,就已经想到了。
他半点不慌。
“既然陛下与皇后娘娘都有此意,那倒是臣多虑了。”
圣上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怎么?文运你也是这个想法?”
裴文运侧头,微微一笑。
“陛下圣明。”
圣上来了兴趣。
“你说说,朕该选哪个皇子前往江南?为着人选,朕与皇后愁了好些日子。”
“看着哪个都好,哪个都舍不得。到底千里之远,哪有父母不担心孩子的。文运你说对吧。”
裴文运微微弯腰,向圣上行了一礼。
“陛下与皇后娘娘乃天下父母之表率。臣深感钦佩,日后定当效仿。”
马屁拍得很直白,很俗套。
但是圣上就吃这一套。
圣上捧着凸出来的肚子,哈哈大笑。
“这点文运的确需要学学朕。你倒是个心狠的,你也就孟春一个儿子,也舍得让他走南闯北。”
裴文运叹道:“家中生计艰难,只能让那个竖子担起来了。难道还要让臣女担着这重担不成?”
接着话锋一转。
“不过臣以为,越王不宜从宫中出。”
圣上的笑声一顿,“哦?”
表情开始严肃起来。
谭仕亮非常熟练地领着宫人停在原地,眼睛盯着前面恍若无觉的君相二人,以防不测。
走出一段路,圣上带着几分急迫地追问:“文运可是觉得皇子不妥?”
“非也。”
裴文运知道圣上这是怀疑自己的儿子有不听话,但自己不知道。
“是崔氏不妥。”
圣上凝眉,往前疾走几步,又转回来。
“你的意思——是指崔氏会联合越王,从南往北?”
裴文运拱手弯腰,行了一礼。
“陛下英明。”
圣上呼吸一滞。
的确有这个可能……不,是非常有可能。
圣上也是经过夺嫡之争的,当年他的太子大哥怎么没的,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的大哥、二哥,当时为了太子之位,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
富贵迷人眼,帝位夺人心。
国本稳固,江山才稳固,他不得不防。
文运说的,的确是他和皇后忽略的地方。
不过这样一来,人选又成了一个新的难题。
圣上倒是想到了一个人,只是提起来的时候,脸都扭曲了。
“文运你说不能从宫中出,难道要朕改封庐江王……?”
庐江王是圣上十四弟,乃异母兄弟,生母出身不显,至死都不过是个才人。
但他也是圣上唯一存活至今的弟弟。
圣上是个慈善人,没杀过手足。
先帝没生几个女儿,圣上的几个姐妹要么出嫁后病故,要么出嫁前就死了,如今只剩下一母同胞的镇国长公主。
他兄弟的死就要分好几拨了。
早些年,太子那次夺嫡之争,死了点,后来壬午之变,又死了点,再加上多年来早夭的几个,先帝十四个儿子到现在就只剩了俩。
和圣祖比起来差远了。
但圣祖比先帝能生,共有十九个皇子,二十二个皇女。
生的多,活的多。
为了给这些兄弟姐妹付分红,先帝一辈子都在兢兢业业地工作,把自己活生生给累垮在工作岗位上。
壬午之变,是最后一根稻草。
圣上对这唯一的弟弟也是疼爱的,但架不住弟弟年纪小,爱瞎胡闹,搞的群情激愤,一天收到上百份弹劾。
让他不得不下死手,一贬再贬,从一字国王贬到了二字亲王。
兄弟俩为了这事儿,闹的很不愉快,庐江王已经很多年没回京了,连节假时庆贺的奏疏都没上过。
圣上倒不是舍不得把弟弟再给封回去,就是怕到时候再来一回,把江南给折腾废了。
圣上对手足的唯一底线就是,爵位富贵可以随便给,但国家大事不是儿戏。
圣上用希冀的目光望着裴文运,希望他嘴里说出来的答案,并非自己所想的那个。
要不怎么说裴相能一直简在帝心呢,圣上心里想什么,裴文运心里门儿清。
“臣以为,合适的人选并非庐江王。”
“乃是镇国长公主之子,韩长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