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这么一耗,后面的行程就给耽搁了。
韩长祚想骂人。
他精心准备了那么久的出游,畅想了那么久的美好回忆。
啪,没了。
韩长祚直接把气撒到了那些搅乱了自己行程的北戎人身上。
大手一挥,让围观的百姓将北戎人给拉去京兆府。
但没人搭理他。
这个村子距离京城并不远,知道这些北戎人的身份,即便痛恨,对他们依然心中怀怯。
都是平头老百姓,谁敢和这些王公贵族叫板。
哪怕他们是北戎贵族也一样。
见无人上前,韩长祚十分尴尬。
正不知如何下场,裴萧萧看了看周围,把目光放到了一个杵着拐杖,满头白发的老人身上。
“敢问您老人家可是此地耆老?”
那老人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请问小姐有何事要小老儿帮忙的?若是大事,还望小老儿无能为力。”
裴萧萧微微一笑。
“我爹名唤裴文运。不知老人家可曾听过他的名字?”
这老人眼睛一亮,旋即又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裴萧萧。
“裴相的名字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只是这位小姐如何证明你的身份呢?”
裴萧萧并没有作出回应,而是当着他的面,走到孟氏商行书肆的临时摊位。
“左眼下青黑胎记,右手腕上有颗黑痣。你叫孙养全对不对?”
孙养全看着眼前貌美的小姐,却不知她为何知道自己名字。
明明刚才来摊子上的时候,也没问自己名字。
裴萧萧笑眯眯地为他解惑。
“三年前,你是安丰坊书肆的最佳店员,评语立牌是我手写的。我记得谭管事说你放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了。”
“可惜就是差了一点,没能评上那年的京城十佳伙计。”
“那年康延坊的书肆遭了火灾,那边的伙计拼了命保下书肆的货物,把当年的十佳伙计名额包圆了。”
孙养全的眼神从困惑不解变换成了恍然大悟,两眼放着光。
“小姐?是小姐对不对?!”
他激动起来,从摊子后面绕出来,对着裴萧萧拱手大拜。
“七年前我父母双亡,哥嫂把我和妹妹从家中赶出来。正好在慈幼堂门口遇见了小姐,是小姐将我兄妹二人带进去的。”
“七年不曾见过小姐,徒留小姐幼年时的模样在心中。今日当面竟然不识恩人之面,是我之过!”
说罢,就要跪下给裴萧萧磕头。
“当年活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一条贱命相抵。”
裴萧萧伸手拦住,不让他给自己下跪。
“不必如此。我听谭管事说,你在书肆里表现得很好,预备提拔你作为副手。你的努力是会得到回报的。”
孙养全擦了脸上因为激动而溢出来的泪。
“纵我有千般能耐,也需有小姐这样的伯乐才行。”
“如今我兄妹二人不至流落成流氓,亦不至卖身为奴,皆幸赖小姐和孟氏商行的仁善。”
“此恩此情,我孙养全三世难忘!”
见慈幼堂出来的人,能过得好,裴萧萧心里也开心。
“我听闻你当年为了能设法多读些书,是以选择进入书肆做工。如今见你谈吐不凡,可见平日多有用功。”
“方才我在此处,见你并不阻拦贫苦人看而不买,始终静候。客人稍有囊中羞涩,也和气可亲,能免则免。”
“身处困境却不堕心志,殊为难得。”
“念往昔疾苦而常行善举,更是值得褒奖。”
“我为有你这样心明志坚的伙计欢喜,你做的很好。”
“你可有意参加科举?”
孙养全笑着摇头。
“乡贡没考上。我想了想,与其一心扑在科举上,不如攒下银钱,好生教导孩子。”
裴萧萧点点头。
这人是个通透的,不抱怨,不勉强,也许是科举的败者,却是人生的强者。
孙养全走到那耆老面前,恭敬行礼。
“老人家,这是我家小姐,确认无疑,恳请老人家出面行个方便。”
那耆老见裴萧萧身份已明,哪里还有不答应的。
裴相的名字,在这里是最好使的。
“原是相府千金,我老眼昏花一时不察。敢问小姐有何事需要我相助的?”
裴萧萧指着互相搀扶着起身的北戎人。
“招呼人将他们捆起来,送去京兆府即可。”
“送去就行,就说是我让送的。旁的不需你们烦忧。”
耆老点点头,招呼着村民拿了粗麻绳,在韩长祚的帮助下,将不停挣扎的北戎人给绑了起来,送往京兆府。
又让人将那个孩子和他姐姐的尸首送回家里,让耆老好生安抚。
处理完这档子事,裴萧萧笑眯眯地走到韩长祚身边。
“虚惊一场,也算完美收场。你还想带我上哪儿去玩?”
没能在她面前出风头,韩长祚心里郁闷极了。
他摸了摸鼻头,情绪有些低落。
“耽误了些时间,后头好些个都玩不了了。”
裴萧萧牵了他的手,往马车停的地方走。
“没关系呀,又不是只出来这一次。下回你还想找我玩,只要我有空,都陪你好不好?”
韩长祚微微低头,视线停留在两人牵着的手上,都没能留意到裴萧萧说了什么。
“嗯……嗯!”
他借口要给长公主挑脂粉,带着裴萧萧去了德崇坊的花容楼。
那是孟氏商行开的第一家花容楼,意义非凡,所有新品都是在这里先行发售的。
又上普宁坊的胡寺,请裴萧萧吃她很喜欢,但很难买到的蟹黄毕罗。
刚出炉的毕罗烫得很,都没法儿下口,拿手上也烫。
捧着毕罗的裴萧萧只得不停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闻着香气却吃不到,真是太难受了。
韩长祚在边上用扇子替她扇风,好让毕罗赶紧冷下来。
还毛遂自荐,表示自己皮厚,可以帮着拿,等凉了再给裴萧萧吃。
裴萧萧哪好意思。
她早就发现韩长祚为了给自己打扇,拿着他那份毕罗的手被烫得通红。
偶然在此地办事的高源景,正好撞见了这幅场景。
起先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走近几步,才发现真的是他们。
皇侄和相府千金?
他们怎么在一起的?
看起来相处得很是不错。
高源景眯着眼,摸了摸光洁的下巴。
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