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月上梢头。
好不容易放风的裴萧萧今日算是玩够了。
只是一想到明天自己还得被关在相府,自由惯了的心就没那么容易平静。
她能理解她哥把自己关在相府是事出有因,自己也可以忍住不问原因,只是这看不到头的日子,还是不太好受。
把孟白龟送回镇国公府后,裴萧萧试探性地向她哥打听,自己禁足的具体结束时间。
裴孟春只道:“快了。”
却也没说具体的时间,让裴萧萧很郁闷。
裴孟春自然看出妹妹的不开心,想了想。
“后日你跟我一起去公主府吧。”
裴萧萧好奇地问:“为什么不是明天?韩公子不上课?”
“嗯,长公主向我告了假,要带他去庄子上。”
“哥为什么要带我去公主府?散心吗?”
裴孟春跳下马车,熟稔地转身将妹妹扶下来。
“韩公子有话要对你说。”
“哦。”
裴萧萧没反对。
能放出相府,自己就该庆幸了,管它什么理由。
此时的长公主头疼不已,这个盂兰盆节过得一点都不好受。
白日她想带着儿子去庙里上香。
真上香。
盂兰盆节是祭祀亡人的日子,长公主每年都会替战死的忠义伯做法事,烧够纸钱。
相看是法事结束后的娱乐活动。
但长公主没想到,以前一直很配合的儿子,这回却打死都不肯。
“娘,我不要那些人好不好?”
长公主耐心地安抚着儿子。
“那你同娘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娘替你去找。”
“萧萧,我要萧萧。”
“不要别人,只要萧萧。”
又来!
长公主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努力压制住心底的暴怒。
“上回春狩的时候,娘不是就和你说过,裴相不会答应的吗?”
再说了,裴文运都遵守承诺,把儿子推上了越王的位置,自己又岂能做无信小人?
韩长祚不死心。
他不知道这股不甘,是因为高源景教过自己,还是出于内心自发。
他不是不愿放手,而是只要还有一丝希望,都想努力去试一试。
自己与其他人不同。
会给她最大限度的自由,像成婚前那样。
会护着她,替她还击,再不让人欺辱。
她惦记着,他也挂念,她喜欢的,他也爱屋及乌。
自己早已成了她手中的牵线木偶,一举一动,全随了她的心意。
“要是裴相答应了,娘,可以吗?”
长公主一愣。
她从未想过这个可能。
长公主心虚地别开眼。
“你想什么呢,即便是裴相点了头,萧萧也不会答应呀。”
“那要是萧萧也答应了呢?”
长公主对儿子彻底没招了。
面对那双清澈的眼睛,她的哄骗说不出口,更不想用血淋淋的话去打击。
长公主选择了逃避。
“娘也不知道……好了,既然你今日心情不好,不愿相看,那我们直接去庄子上吧。”
韩长祚闭上嘴,乖乖跟在他娘身后,亦步亦趋。
上了马车,他就眼巴巴地看着长公主,一言不发。
长公主直接把眼睛闭上,来个眼不见为净。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在外头,耽误了韩长祚发挥,一到庄子上,他就开始撒欢。
对长公主进行了紧迫盯人。
长公主午休,睁开眼,直接就看到了儿子那张让她心烦意乱的脸。
“娘——萧萧。”
长公主当做没看见,叫来婢女为自己梳妆。
韩长祚搬了个杌子过来坐下,分外耐心地等着长公主梳妆完。
晚上吃饭,倒是安安分分,让长公主松懈了。
“吃了饭,陪娘走走消消食。”
“嗯。”
走着走着,长公主不由被夕阳下的田园美景所吸引住。
特别是看到田间的老妪一手一个牵着笑闹着的稚童,更是怦然心动。
韩长祚适时地拉了拉出神的长公主。
“娘,萧萧。”
长公主脸色一黑,赶紧把脑海中自己抱着孙女孙子的画面抛开。
闷不作声地回去睡觉。
本以为第二天,儿子的新鲜劲儿就能过去。
没曾想起来后,房门一打开,门口台阶上就坐着头人形熊,顶着两个青黑的眼圈,委屈巴巴地仰视自己。
“娘……萧萧。”
长公主面色铁青,怒视着儿子。
一母一子无言对视。
那双和宸妃极其相似的眼睛,到底让长公主败下阵来。
“行——知道了!!”
“娘去给你想法子就是。别再跟我说那句话了。”
“整日萧萧萧萧,你不烦,我还嫌烦。”
韩长祚利落地起身,讨好地给他娘捶肩,丝毫不见通宵之后的疲惫。
“娘真好!”
长公主气得只想笑。
“知道我好,就少给我添点堵。”
“哦——”
韩长祚觉得自己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
他娘,就这么答应了?
原本自己还打算磨一磨的。
做好了他娘坚定立场,死不答应的准备。
这样,回头庐江王那边,自己也能有个交代。
可心中窃喜明白地告诉他,并不是如此想的。
看着仿佛乐傻的儿子,长公主翻了个白眼,牵着儿子坐上回公主府的马车。
路上,她迫使儿子签下一连串的不平等条约。
“多子多福,起码得给我生仨孙儿。”
“嗯!”
“先前裴相应了我,给你封越王。若是定了这桩婚事,八成不行。你得给我长脸,去拿个一官半职下来。”
“肯定!”
“人是你自己选的,别回头后悔了,再来求着我说退婚和离。”
“不会的!”
“不许有了媳妇忘了娘!”
“那肯定不行!”
长公主长叹了一声,替韩长祚将耳边碎发别到耳后。
她知道不合适,知道裴文运不会答应。
但希望再渺茫,她也要试一试。
谁让她得了这么个讨债玩意儿呢。
即便如此,她还是很感激娜日娜,愿意将这个孩子交给自己来抚养。
否则她的人生,早在韩郎战亡,独子夭折后,就如同了无生趣的枯井,数着日子,一日日捱着等死。
“娘……你别哭。”
韩长祚着急的声音唤回了长公主的思绪。
一双略显粗糙的大手,抚上自己的脸,很是笨拙地替自己擦着不知何时落下的泪。
“娘,别哭,别哭。我不要了……不要了。”
“只要娘……”
长公主只觉得脸上越来越湿。
“傻孩子,这般心心念念,如何就能弃了?”
“娘只要你此生快快活活的,再不管那些闲言碎语。多难的事,娘都会想法替你办到。”
韩长祚把头埋进长公主的怀里,一声声地叫着“娘”。
长公主将胸口那硕大的脑袋推开。
“行了,压得我都快喘不上气了。”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可是阿祚,娘只能帮着你说服裴相,却不能替你谋得美人芳心。”
“你……你要自己想法子让萧萧点头。”
“她不愿意,裴家父子是不会同意的。”
韩长祚用力点头。
“娘,我知道的。”
马车停了下来,这是到公主府了。
长公主飞快地擦干脸上的泪。
被骚扰的不能只有自己。
这苦要吃大家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