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长祚送给长公主的小龙虾,是在午前到的。
他算准了时候,刚好赶上公主府做午膳。
长公主今日没进宫。
天天进宫看着一群小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在自个儿眼前晃,时间久了,眼睛有些疼。
得在家养养。
邬皇后没反对。
给太子择妃,是她职责所在,不是长公主的。
再苦再累,她也要把皇后的体面给撑住了。
长公主闲情逸致地邀请了几个说得来的妇人,来公主府小聚,顺带留饭。
午膳端上来一盆小龙虾,长公主直接被震惊到了。
她是很少吃这个的。
味儿不错,但吃相不雅。
“今日府里头怎么备上了这个?”
她记得刚才自己定菜单的时候,似乎没定这道菜吧?
她的贴身宫女笑道:“是公子特地送来孝敬殿下的。”
长公主高兴了,笑得特别满足。
这孩子,贴心起来是真贴心。
几个妇人也跟着凑趣。
“公子对殿下如此贴心,不是亲生胜过亲生。我家里头那几个,整日只有叫我操心的份,哪里还有这孝敬?”
“可不是嘛!公子心性纯稚,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用猜。我家那个心思可重得很,整日光猜他想什么了。”
“我说自己怎么福薄,敢情天底下的福气,都被殿下给搬回家了。”
长公主被她们左一句右一句的恭维,哄得心花怒放。
哪怕吃相不好看,她今天也把这盆小龙虾给吃完!
不能浪费儿子对自己的一片心意。
长公主优雅地剥着龙虾壳,嘴里不忘问:“是谁送来的?哈都还是忽齐勃?”
“是忽齐勃。”
“让他过来,我问问他阿祚在庄子上过得如何。”
韩长祚能顺利从公主府脱身,靠的是一个缠字。
公主府太热,静不下心读书,每日总是犯困。
长公主觉得儿子近来表现不错,课业也有很大进步。
不就是想给自己放个假嘛。
准了!
丝毫不知道,儿子是追美人去了。
忽齐勃刚吃饭,正准备往回赶,就听说长公主要找自己。
“殿下。”
他行的是标准的大晋礼。
长公主温和地笑道:“你家主子在庄子上可过得习惯?缺不缺什么?要不要从府里取些东西带过去?”
忽齐勃十分老实地一一回答。
“公子昨日去得巧,正好撞见县主一行,晚上是一起吃的,县主亲自下厨。”
“回府的时候,公子没说有缺东西,应当不需带。”
长公主仿佛表演变脸,笑容一下就消失了。
呵呵,她就说,那个逆子怎么可能突然给自己送小龙虾?
是萧萧嘴馋了,想吃,抓了太多吃不完,顺道给自己捎点儿是吧?
真是气死她了!
这个儿子白养了!
不行,一会儿她就进宫,去找娜日娜哭诉她生的这个逆子有多可恶!
几个妇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像锯了嘴的葫芦,哪儿还有方才的鲜活劲儿。
谁都看出来,长公主心情不好,这时候去,就是触霉头。
长公主皮笑肉不笑。
“这么巧,余姚县主竟然也去了。裴家似乎的确有个庄子在附近,这可真是巧啊,呵呵。”
忽齐勃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但看情形不对,闭嘴还是会的。
“现在日头毒,你也不必忙着赶回去,在府里头歇歇吧。”
“摊上这么个主子,你也是命苦。”
忽齐勃谢过长公主,回去自己房里,时间正好还够睡个觉。
昨天晚上,他杵着脑袋陪着昌吉剥龙虾,喂了一夜的蚊子,都没怎么合过眼。
长公主盯着那盆小龙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丝毫不顾形象,恶狠狠地剥起来,丢进嘴里,用力嚼。
妇人们觉得气氛如此沉默,也不像回事,试探着主动询问。
“公子与余姚县主似乎很熟悉啊。”
余姚县主可不是个好性儿,谁家沾上了,准倒霉。
她能亲自给韩公子下厨,显然两人关系很不错。
长公主咽下嘴里的小龙虾,淡淡道:“自然是不错。”
“前些日子,我不是追着裴相不放吗?已是得了裴相点头,应了两个孩子的婚事。”
“只是萧萧年纪还小,未曾及笈,暂时没过明路。”
韩长祚和裴萧萧定亲了?!
犹如平地一声雷。
几家夫人们也没什么心思吃饭,不等长公主饭后赶人,麻溜儿地就告辞。
回家去把这个爆炸性的消息理一理。
不过半个时辰,皇城的人就全都知道了。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崔家。
崔绩今日休沐,在家看书。
崔邦得了信儿,就过来找他。
看着崔绩手不释卷,冷冷一笑。
“你心心念念要娶的人已经定了亲,你竟然还能看得下书,不愧是兄长教出来的孩子。”
崔绩一愣。
“三叔此言何意?”
“皇城都在传,韩长祚和裴萧萧已是定亲。裴文运亲口答应的,长公主亲口说的。”
“崔绩,执迷不悟也该有个头了。”
“先前庐江王来找你办事,你推脱不去,最后是兄长出面办的。事情过去了,我们也就不计较这许多。”
“可你一口咬定非裴萧萧不娶,让兄长分外伤神。”
“兄长身体一直不好,你是知道的。为人子岂能如此不孝?”
“若是在江南,你是要被罚去跪祠堂的。”
“如今裴萧萧已是定了亲,你也该收收心思。男子岂能为私情所困?难道你没看到阮季重的下场吗?”
“没有阮氏的支持,他在流外打转了多少年都不得晋升。”
“难道你想成为第二个阮季重吗?”
崔绩并未理会崔邦的咄咄逼人,直接站起来在房内踱步,嘴里反反复复地念叨“定亲”二字。
他不信。
萧萧即便再生自己的气,又岂会真的弃了自己。
他能容忍萧萧对自己的冷待,却绝不能接受她嫁给他人为妻。
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崔绩飞快地回到桌前,写了几封信,叫来下人去送信,顺带打听裴萧萧在哪里。
得了信,立刻就出门,以好友游玩的名头,前去探望。
一定是自己先前表现得过于冷淡,让萧萧误会了。
其实他不过是想让萧萧冷静一下,等消了气,自己自会与她分说清楚。
谁知她的气性竟然这般大,这般舍得。
也是自己的不是,不该害怕被打被骂,一直退缩不前。
即便被打骂了又如何?
那是自己该得的。
算了,等见到萧萧之后,再与她说清楚就是。
崔绩出门前,按照习惯,先去找了父亲告辞。
崔鄂打开门,看着自己精心雕琢的作品。
“你果真要去?”
“是。不去,儿子会悔。”
“我为你占卜过,非吉。”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事在人为,未必不吉。”
崔鄂冷笑。
“那你且去。”
崔绩一拜,匆匆离开。
无论如何,一定要让萧萧回心转意,退了与韩长祚的婚事。
韩长祚,可不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