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孙氏没少从公西家拿钱回娘家去补贴。
这些钱,上官桃花还想不想拿回来,就得看她的意思了。
上官桃花思来想去,犹豫不决。
最后牙一咬,心一横。
“她若是肯乖乖走人,那钱我就当是捐给了寺庙道观。”
“若是她纠缠不休,那就是让孙家倾家荡产,我都得要回来。”
有了上官桃花的话,裴萧萧和纪丹君就知道如何去做了。
休了孙氏并不难。
以上官桃花的名义,告孙氏不孝,借七出之名告官就行。
父母孝道大过天,即便是诬告,官府都得照办。
何况上官桃花所告确有实情,并未污蔑孙氏。
纪丹君执笔,裴萧萧口述,三两下就写好了状纸,叫公西家的下人送去京兆府。
嗯,京兆尹还是裴党,这桩案子纵是孙家再怎么上下打点,都会一锤定音,无法改判。
就是告御状都没用。
因为圣上是自己人。
圣上还不是昏君,见一见孙氏,看一看公西家的人,翻一翻账册,心里跟明镜似的。
甚至都不需要如此麻烦。
公西玉泉只身一人护卫三皇子安全,这是大功。
公西铁牛随济阳公南下平叛,也有功劳。
即便真是冤假错案,圣上也会睁一眼闭一眼,认为京兆尹的断案没错。
大不了秋后算账,先把甜头给足了,让人给自己卖命再说。
孙氏,是被休定了。
但纪丹君和裴萧萧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她和孙家。
进门这么些年,不说亲家之间相互帮忙,好歹也别拖后腿吧?
公西家给孙家擦的屁股还少吗?
更别提这些年给人“送”的那些银钱。
公西家可不是慈幼堂,人家那钱,是战场上用命换来的。
他们倒是用得心安理得。
脸呢?!
不过她们也知道,上官桃花现在一心只想速战速决,赶紧把孙氏扫地出门。
花钱消灾倒也没错。
上官桃花听了纪丹君的话,将家里的下人全都叫来,让他们照着孙氏的陪嫁单子,一件件地整理出来,装好箱子,给送回孙家去。
要是孙氏在门口被打完了,也一并抬回去孙家。
上官桃花留了个心眼,特地将孙氏的陪嫁单子留着,原模原样地抄了一份,随着孙氏的嫁妆送回去。
一时之间,孙氏的院子里就吵闹不休。
她的陪嫁下人,全都闹着不肯开库房,让公西家搬东西。
孙家人心里可清楚着呢,没了公西家,再找下一个就难了。
裴萧萧让上官桃花和纪丹君留在主院,自己将外头的护卫叫进来几个,直接杀到孙氏的院子。
“怎么?你们主子还在门口挨鞭子呢,是不是也想跟着去分担分担?”
裴萧萧的出现让原本喧闹的院子安静了下来。
孙氏的陪嫁连看她都不敢,侧着身子朝着边上,不敢吭声。
“夏荷,去给我搬把椅子过来。”
“今天我就在这儿看着,有谁敢拦。”
夏荷叫了个护卫,帮着自己搬来椅子,扶着裴萧萧坐在院子里。
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每个人的脸。
“还愣着做什么?”
“搬呐!”
“找孙氏的管事婆子对一对单子,记得对得仔细些。”
“可别回头说公西家拿了她的那些破烂玩意儿。”
夏荷在裴萧萧身边做事的日子久,人也勤快机灵会来事儿,见裴萧萧坐下,就立刻借了孙氏院子里的茶房。
正要倒水泡茶,却听孙氏身边的嬷嬷开始阴阳怪气。
“哟,这位姑娘可得仔细些。别将我们小姐的茶叶给用了。等回去孙家,一称份量说少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
如今公西家显然是要和孙家划清界限,既然孙氏要被赶出府去,还叫什么夫人?
自然是按照孙家的叫法来了。
夏荷从随身背的斜挎包里,取出个漆盒,用银勺拨了些到茶盏里头,摸了摸水壶的温度,略微有些烫手,这才倒水冲茶。
“这位嬷嬷您放一万个心。孙家那点子茶,连相府的下人都不稀罕喝。”
“更何况是要入我们小姐的口呢?”
“这万一要是吃坏了肚子,我们是找孙家去说理吗?是孙家的东西臭烂脏,没得叫我们下人受罚不是?”
“你!”
嬷嬷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端着茶要出去的夏荷。
“小贱蹄子,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夏荷嫣然一笑。
“嬷嬷您若是有这个闲工夫,倒不如仔细去对对单子。”
“别到时候下人贪了,反赖在公西家的头上。”
“谁不知道你家小姐,还有孙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使得公西家的银子?”
“这往后都没机会捞钱了,可不得想着再狠狠抢它一笔回去?”
“毕竟眼瞅着,都快过年了。”
“对了,孙家没了公西家的帮衬,今年过年,还能吃得上肉吗?”
那嬷嬷被她一番话气得直哆嗦,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夏荷可不管她。
小姐还在等自己的茶呢。
“小姐,茶来了,仔细烫。”
见那嬷嬷从茶房出来,夏荷还故意提高了声音。
“这孙氏空有个茶房却不懂茶。我刚过去看了,茶房的水都不分一分,可惜了小姐的好茶叶。”
裴萧萧抿了一口茶,嗔道:“得亏今日将你给带着,要是秋菊那丫头,嘴皮子可没你这么利索。”
都不用自己出面,直接就搞定。
夏荷笑嘻嘻地替她捶着肩膀。
“为小姐分忧,是分内事。再者说,我也得对得起每月那么丰厚的月钱呀。”
“总不能光拿钱,不干活。”
又提高了嗓门。
“就像孙氏似的,都从公西家拿走了多少银钱了?也没见给公西家生个一儿半女。”
“还不如将这钱呐,全都拿去做做善事,还能得个阴德呢。”
那嬷嬷气得几步冲过来,扬起手就冲夏荷的脸要打下去。
裴萧萧“嗯”了一声。
“你这一巴掌打下去之前,可得先想清楚了。”
“相府的人挨了打,我是不可能不给他们出头的。”
低头又抿了一口茶。
嬷嬷被这话给吓得一激灵,瞪了眼得意洋洋的夏荷,扭着水桶腰,踩着小碎步,跑去盯着人对单子、搬东西。
夏荷有人撑腰,耍起嘴皮子来从不让人三分,只要上阵,屡战屡胜。
裴萧萧还夸她说的好,还给了奖赏,以作鼓励。
女孩子就是要厉害些,才不容易被欺负。
那些看起来软萌好说话的,就是最容易被恶人盯上的对象。
忙活了一下午,都快宵禁了,这才把孙氏的陪嫁给清点清楚。
期间还发生了不少事。
孙氏过门后,买了不少东西,这自然是用公西家的钱买的。
这就引起了纷争。
是算孙氏的,还是算公西家的?
两边吵得不可开交。
裴萧萧见这样下去,就是再给他们几天都算不完。
直接一锤定音。
觉得有争议的,另起单子写清楚,先放在公西家,后头要不要带走,两家再商量。
“你们若是不心疼你们家的小姐,大可继续在这里吵下去。”
“反正她挨完了一百下鞭子,如今躺在大门口外的路上吹夜风呢。”
“也不知这一晚上过去,没人照顾,会不会出什么事。”
裴萧萧扫了眼正要说话的孙氏的陪嫁嬷嬷,用眼神制止了她的动作。
“我可没说是歹人对她有什么企图。”
“我是说呀,到时候得个风寒,落下个病根什么的。”
“回头孙家想安排她再嫁,恐怕就难了。”
“本来嘛,过门之后无所出,谁知道还能不能生。”
“人家总不能花钱买个菩萨回去供着吧?当别人都跟公西家一样傻吗?”
嬷嬷气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余姚县主,同为女子,你怎生说得出如此刻薄的话?!”
“那是因为对着不识好歹的畜生,说人话它们听不懂。”
夏荷上前一步,挡在裴萧萧的身前。
“我说你们快着些儿,这都什么时候了,就这么点东西还没对完呢?”
“我家小姐到现在还没吃上晚饭呢,这要是饿出病,孙家赔得起?”
“打算怎么赔?九族一起赔吗?”
嬷嬷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咬着牙,招呼着孙氏的陪嫁,抬着东西出去。
一出门,就看见无人理会的孙氏躺在冰凉的地上。
她哇地一下哭出来,边跑边脱下身上的外衣,披在衣衫褴褛的孙氏身上。
“余姚县主,你好狠的心!”
护卫长怕她再说出什么难听话,又得劳动自己底下几个兄弟挥鞭子,不由好意提醒。
“你们若是再拖下去,到了宵禁,可就全得进去京兆府的大牢里头待着了。”
嬷嬷闻言,瞪了护卫长一眼,招来两个健壮的仆妇,一前一后抬着孙氏离开。
还不忘拿衣服把孙氏的脸给盖起来。
裴萧萧在动手前,已经叫人去孙家报过了信。
不过孙家一个人都没过来,白白让孙氏吃了这么些苦头。
嬷嬷本以为孙氏挨了这一顿鞭子,是因为孙家不知道。
可到了孙家门口,无论自己怎么敲门,都不见有人出来应门。
这是活生生要把他们给逼死啊!
且不说一会儿巡夜的不良人就到了,见他们没在府里头,不由分说就会将他们给抓起来。
就是自家小姐身上的伤,好歹也找人来看看呐!
嬷嬷一边把门拍得震天响,一边大声哭喊着,让孙家的人来开门。
她都看见了!
本来门后是有光的,可是透过门缝见是他们,立刻就吹灭了灯笼。
他们这是要把人给活活逼死呀!
嬷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头特别响,很快就招来了吆五喝六的不良人。
“大半夜的,待在外头做什么?不知道已经是宵禁的时候了吗?”
嬷嬷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飞扑过去,抱着他们的腿,乞求着。
“各位爷,求求你们了。帮着叫叫门吧。”
“我家小姐烧得厉害,再拖下去,可就要没命了啊!”
那不良人皱了下眉,叫嬷嬷站起来,从身边同僚手里取了灯笼,走过去看是谁家。
一看就乐呵起来。
这不是今晚他们上值的时候,头儿特地吩咐他们要盯紧点的孙家吗?
这不是公西家的大儿媳妇的娘家吗?
怎么了这是?
犯到余姚县主手里头了?
不良人转了转眼珠子,用力拍门。
“里头的人就是睡了都给老子起来开门。”
“这么多人关在外头算什么事?”
“要闹明天上衙门里头闹去,这还有个病着的呢!”
听见了不良人的声音,门后的灯笼再次亮起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也逐渐变大了。
孙氏的父亲黑着脸,披着外衣亲自过来开门。
他先扫了眼被人抬着,还拿衣服盖着脸的女儿,又朝不良人赔笑。
“这位爷,家里头睡得都早,没留心外头的动静。给爷添麻烦了。”
不良人朝那群挤在外头的人扬了扬下巴。
“愣着干吗?还不赶紧地叫人进去?”
“这么多箱子堆着,这不是挡了道吗?”
“哎哎,我这就让他们进去。”
“你们耳朵是聋了吗?没听见这位爷的话?还不赶紧地把人和东西全都抬进来?!”
不良人怕他耍花招,一直在边上守着,直到人全进去了,才朝孙氏的父亲拱拱手。
“明儿个见。”
孙铨宁心头一跳,赶忙拉住要走的不良人。
“爷,您这是什么意思?给我透个底可好?”
他出来的时候身上没带银钱,转身从身后妻子的头上撸下一根银钗子,塞到那不良人手里。
他那老妻如何舍得,眼睛登时就红了,想要将银钗子抢过来。
被孙铨宁踹了一脚。
“匆忙之下寻不着其他好东西,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不良人掂了掂那银钗,还挺压手,分量不轻。
也有了心情告诉孙铨宁消息。
“公西家的夫人将你们女儿给告了,要以七出之名休了她。”
“今日递状子的时候太晚,大人忙着别的事。明日定是要将你们两家都叫去京兆府的。”
“你如今知道了,也好心里有个数。别明日大人传你过去,还不知自家摊上了奢靡事。”
“我先走了,还得巡夜呢。”
孙铨宁也客气都忘了,手里举着的灯笼掉在地上,滚了几个圈停下来。
烛火将灯笼给烧了起来。
孙家人大喊着救火。
等火扑灭了,才发现已经晕过去的孙铨宁。
“老爷!老爷!”
“当家的,你醒醒啊!”
“夫人,小姐伤得太重,能不能给请个大夫……”
“去去去!”
“就那个赔钱货请什么大夫?”
“好不容易给她说的人家,结果还被人给退回来了!”
“让她从哪儿送来回哪儿去,孙家没她待的地儿!”
“夫人你怎么能这样说!”
“小姐被赶出来,还不都是为了帮衬孙家?”
“这些年,小姐往家里送了多少银钱?”
“如今可不是窝里斗的时候,正该想想办法,看明日怎么应对公西家才是。”
张氏的脸整个都扭曲起来。
“就让她病死倒是好了!”
“公西家还没写休书呢!现在死了,还能葬去他们公西家的坟里头!”
自家还能借着这事儿,再跟公西家狮子大开口,要一笔钱。
张氏踢了一脚抱着孙铨宁的姨娘。
“还不赶紧给你弟弟去报信?他不是大夫吗?让他过来给老爷瞧瞧。”
“那不良人不是说了?明日还要老爷去京兆府呢。”
“咱们家是什么情况?耽误得起?能摆得起那架子?”
姨娘被张氏一脚踹在肚子上,疼得想打滚,听她这么一说,也让贴身婢女去一趟自己娘家。
等弟弟来了,也好给自己看看。
八成是被这个黑心肠的婆子给踢得乌青了。
可真是疼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