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眼圆睁,死死盯着玛禄满是泪痕的面庞,目光炽热又惶恐,声声追问仿若要穿透她的灵魂:“告诉我,是吗?你是怀了我的孩子,是吗?”
玛禄却并没有屈服,反而更加愤怒,她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透着彻骨的讥讽与绝望:“告诉你,告诉你什么?告诉正要娶太子妃的大清太子,德昭贵妃怀上了你的孩子?!告诉你什么,告诉你好让你亲手把它杀死!”
玛禄怒极反笑,只是笑中带泪,眼中恨和怨仿若实质化的利箭,直直刺向太子:“我还想着转圜一二,去了南苑还能糊弄过去,可你直接把信拦截下来,之后又对我不闻不问,如今却妄图让我事无巨细全交代清楚,你有何资格?你不配!”
太子被她这番怒斥震得身形一僵,双手不自觉松开,脸上血色尽褪,苍白如纸,眼眶里泪水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洇湿了一片。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喉咙却像被堵住,半晌才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我。。。我真的不知,若早晓得。。。”
须臾之间,他反应过来,扑到玛禄脚边,摸着她的肚子问道:“孩子呢?孩子呢?我们的孩子呢??”
玛禄听见他迟来的询问,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身子一软,瘫在他的怀里,将头埋在他的胸口,肩头微微颤抖,啜泣声再次幽幽响起。
太子被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明知道答案,可他还是想问一问。
玛禄看着眼前悔恨交加的太子,她别过头去,不愿再看这张让她又爱又恨的脸,半晌才抽抽噎噎地说道:“没了,早就没了。。。在我最无助、最需要你的时候,孩子没了,我也跟着死了一回,你现在来问,又有什么用?晚了,一切都晚了!”
太子听到这样的回答,整个人也被抽走了力气,脑袋埋在她膝间,身子剧烈颤抖,痛哭出声:“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
玛禄见他这样,反而停止了哭泣,直接踢开他,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看着太子狼狈倒地,她目光冷若冰霜,寒声道:“你这是怪我?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我若不保全自己,还能指望谁?孩子已经没了,你如今在这儿哭天抹泪,说这些假惺惺的话,不过是想求个心安罢了,离我远点吧,我不愿意再看见你!”
太子被踢倒在地,却也不恼,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从地上爬起来,紧拥着玛禄,双臂因用力而青筋暴起,似要将她融入骨血。
“是我罪该万死,是我猪油蒙了心,竟让你独自熬过这段时间,错失咱们的孩子。。。
玛禄再也忍不住,揪住太子的衣衫,似要将满心悲苦揉进这方寸布缕。
两人一起为那个孩子流了好一会儿的泪,玛禄才平复下来,对太子说:“许。。。许是前两次的荒唐,等我发现怀孕的时候,皇上已经动身去了南苑行宫。这段时间的彤史你看不了,起居注你总是看得到的?”
玛禄轻轻抚上自己如今平坦的小腹,幽幽叹了口气:“我努力过了,求神拜佛,万事谨慎,拼尽全力想要护住他,只是我终归和他,和你都没有缘分。”
太子听不得这些话,只恨不得将自己这颗心剖出来,让玛禄看看他有多后悔,又恨不能时光倒流,好。。。总之不该是如今的模样。
这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啊!也是和自己心爱之人的孩子!
太子悔不当初,玛禄也有些忍不住在想,自己若是当初不是那般满心惶惑或者畏惧,或者没有那么盲目笃定自己就能解决这件事,而是早早向太子袒露实情,有他的助力,是不是今天会不一样?
可惜再怎么追悔假设,孩子已经没了。
太子紧紧搂着玛禄,突然想到一件事:“容太医是你的人?他诊断说你不能再怀孕,是真的还是假的?”
玛禄身形一僵,抬眸望向太子,半晌才咬着下唇,干巴巴道:“他原在我的永和宫伺候过温宪、胤祚这一胎,后来被皇上看中选走去了御前。我本来用的药就会导致脉象混乱,他虽有几分疑虑,但多少还是卖我三分薄面。”
只是并没有直接回答自己还能不能再度有孕。
太子敏锐,自然察觉到了玛禄言语间的闪躲与含糊。他虽然悲伤,但思索片刻,眼神渐趋坚定,握着玛禄肩头的手更紧了些。他沉声道:“卿卿,当务之急,是你先好好调养身体,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之后才能和我白头偕老,好不好?”
顿了顿,太子目光灼灼,凝视着玛禄满是泪痕的面庞,安抚道:“而且你也说了,用过 药,脉象乱了当不得准的。若是因为用药导致的误诊,尚有转机,咱们仍可盼着再续血脉之缘。。。到时候你再给我生一个,不,越多越好,好不好?”
想到孩子,他情难自已,忍不住又流泪了:“到时候咱们的孩子,待其长成,就可以坐拥这大清江山,将你我的血脉、随着大清的山河代代传承,绵延不绝。”
玛禄听着太子这一番肺腑之言,原本冷硬的心被搅弄得一塌糊涂。她想要回应,却被汹涌情绪哽住咽喉,半晌才抽抽噎噎挤出几个字:“你说得轻巧,哪有这般容易。。。”
太子双手轻柔却有力地将她拥入怀中,微微低下头,鼻尖轻触玛禄脸颊,一边亲吻她脸颊和眼角的泪水一边保证:“卿卿,别怕,咱们暂且把心放宽,你先养好身子,你本就是这宫中最为温婉贤淑、宜室宜家,也是最能生育的妃嫔,我又年轻力壮,有什么不容易的?咱们之前不是两次就有了么。”
玛禄手指轻轻揪住太子的衣襟,似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依旧带着哭腔,却多了几分松动。
他仿佛猜到玛禄要说什么,左手托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送,一边在她耳畔呢喃道:“我知道,怎么也不是第一个孩子了,老天既已让咱们历经此番磨难,尝尽这蚀骨之痛,往后定是再舍不得苛待咱们。这个逝去的孩子,是上天收回去暂作保管,待咱们做好万全准备,定还会再送回咱们身边,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