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第二日的午后,少女午觉才起,便见宣国公夫人身边的林妈妈走来,朝她行了一礼,脸上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太太有请三夫人过去,有话相问。”
少女就应了一声,更衣梳妆时眼眸透过窗户的间隙,已经瞥见银珠不在门口了。她心中微微了然,恐怕就是为了这一桩事,因而也就朝婢子使了个眼神,对方会意地微微点头。
少女缓步迈入花厅之中,指尖撩起裙摆来,缓缓下拜行礼,语气温缓。
“鸾娘给婆母请安了。”
话音落下,闻得上首传来一道淡淡的“起来”,她随之落座。
宣国公夫人却似乎正为什么事情烦心,蹙起眉尖,开门见山地问道:“银珠的位分你可给她了?这点子事情,怎么还闹得满府里沸沸扬扬的……”
少女也就如实相告:“媳妇问了世子爷,不喜欢那银珠,更别说给她位份了。至于她闹腾……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叫人看了笑话,也是她自己的事情。”
“你也不管一管!”宣国公夫人一手拍在桌案上,因为动气,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外边……咳咳,都有人说咱们府上乌烟瘴气,妻妾斗法……这名声可不好听!”
原本一直安静坐着的少女闻言,就缓缓站起身来,她上前几步,在妇人身畔双膝跪地,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
宣国公夫人心中生出某种不好的预感来:“你这是做什么……”
一语未了,便见那少女抬起头来,一张瓜子脸上双眸莹润含泪,簌簌而落,面色越发苍白几分,哀戚不已地高声开口。
“鸾娘竟不知哪里做错了……让婆母在成亲第二日就给夫君塞妾!难道是怕我生育不得?”她索性佯装豁出去一般,嗓音哀婉又绝望,“那也没有这个急法的!”
“若是婆母实在不喜欢鸾娘,只管直说,一纸休书把我赶到庙里去修行,不是比在您老人家眼皮子底下转悠来得省心?我去了,您再挑个高门贵女给叙郎做续弦!”
俗话说“坏的怕狠的,狠的怕疯的”,她索性闹腾一回,才能在这偌大的深宅大院里立足。
不然,饶是那妯娌两个的阴毒……今日找事明日找事,不得安生!
说着,自己便要动手解下发髻间的金簪,披散了一头柔顺的青丝,一声叫唤:“拿剪子来!”
窗边修剪花枝的丫鬟手中握着一把剪刀,左右为难地站着,一时被吓住,不敢上前。
少女便要伸手去夺她手中的剪子,她的陪嫁丫鬟秋绣和冬莼两个,都不由得上前阻拦。
宣国公夫人几乎意料不到她竟然会如此有骨气,说要去带发修行,就急着剪发了。
她一时心焦如焚,成亲才五六日就逼得新妇出家,那真是整个宣国公府都没脸面!
她原本叫对方过来的质问怒火,也因她这一出而浇灭了大半。
少女却是眼疾手快,这种事情最忌作假,干脆一剪子剪下一缕青丝,妇人连忙阻止道:“快拦着!”
于是少女也仿佛没了力气,被丫鬟搀扶着在座椅上缓缓坐下,脸颊上仍旧挂着两道泪痕。
宣国公夫人再开口时,自然也就没了之前的咄咄逼人。
闹到这步田地,若是不好生安抚,她唯一的嫡子亲口说要娶进门来的娘子……到时候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也是昏了头了,好端端的,听杨氏陈氏的挑拨,非要立什么“新妇的规矩”干什么?
闹得儿子跟自己离心,那才叫不得了。
“……那银珠既然不是个温顺听话的,你又是新妇,不好做主撵人,”夫人就温声缓语道,“我就做主,把她打发去外院做事也就罢了,不必为这么个丫鬟动气。”
二人说话之间,林妈妈恰好端着茶盏进来,闻言一顿,不由得低声开口:“太太……”
宣国公夫人此刻却也听不得她的教唆了,蹙进眉尖来低声呵斥道:“我原本看你是府里侍奉老了的人,想不到却也是个糊涂蛋!你那个女儿嚣张跋扈,都要骑到主母头上来了……还是打发干净得好!”
少女见林妈妈面色不虞,眼眸流转,倒是提醒道:“我看她是个心气高的,放去外院当差,见不着这府里的老爷公子,恐怕她心里也不会情愿……”
“不如就把她送去大哥哥院里,”玉鸾轻描淡写道,“跟着二嫂子学着侍奉郎君……日后若有个一儿半女的,就是姨娘了,岂不比在外院苦熬得强!”
林妈妈顿时朝她望过来,眸光中流露出一抹怨毒之色。
少女因就笑了笑:“林妈妈何苦这样看着我?是我哪里得罪了你,还请直说。”
那林妈妈连忙收敛了神色,只是低声解释道:“老奴怎敢……”
“是个好主意。”宣国公夫人一想也是,她们倒是会撺掇着往自己儿子房中塞人,这种不省心的丫鬟,放在二房身边由着她们去折腾就是了。
她一叠声吩咐道,“叫老二媳妇把那丫头领了去,给老二开脸做通房,别再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林妈妈心中叫苦不迭,却也只得凭吩咐去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