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蜀山,商夏去安排前来投奔的妖族。
宁亦在其中转转,倒是碰见了老熟人。
却是黄七,带着九州的大小妖门,随着妖族的迁徙大流,来到蜀山了。
他身后,站着猪妖朱家四兄弟,烈刚猛铁,还有狐妖胡漫,兔妖玉蓉。
看起来,他们修为都不低,即便在一众仙界仙尊土着中,身姿也不落人后。
妖王黄七,已然是准仙帝境了。
他看到宁亦,便作揖笑道。
“宁公子,我来兑换诺言了,也还想求你为我们划一块地,安下身。”
宁亦连忙上前,扶起他,苦笑道。
“你言重了,我感激你们前来还来不及呢,虚怪现今换了战略,只怕会拉拢一大批世家子弟,日后这蜀山,还不知会怎样。”
黄七倒是看得开,见宁亦愁眉苦脸的样子,大笑道。
“我记得当初在九州,道友你百无禁忌,意气风发,怎地如今到了这仙界,却这般为难起来?”
宁亦一愣,往昔一人一妖,相交之言,参差浮上心头。
不错啊,自己在九州时候,哪里这么畏首畏尾过?!
当年还在他身前,说过‘天道即我’这般豪言,如今怎么被区区一些虚怪,给弄得手足无措了?
当下便收拾心情,对着黄七一揖,道。
“当年约定人妖共生,凑巧又从商夏口中得知了更强的共生术法,这第一个尝试的,只怕要落在我们身上了。”
“无妨!”黄七看着宁亦,微微点头道,“能为天下苍生前驱,也算是我黄七的荣幸!”
“若是,不太成?”宁亦说着,就有些迟疑了。
商夏所说的共生术,毕竟是妖皇最后时刻所研发出来的,从未真正实验过。
且不说有无副作用,就算是成了,效果几何,都还完全不知道呢。
甚至,可能起反作用都不奇怪。
然而黄七,却神色悠然。
“若不成,最差也就是神魂散于天地间罢了,反正这方世界里,如我们不抵抗,大概率还是会被虚怪吃掉的,便来吧。”
宁亦深吸了口气。
“好,蜀山炼器材料齐全,待我炼制一柄世上绝无的灵剑出来以为媒介,我们便结为共生!”
“好!”
第二日。
宁亦再次补充了蜀山库房里的灵剑之后,就带了半仓库的极品材料,往镇妖塔最上一层去炼器了。
那里毕竟是气运光柱最浓厚的地方,游灵也最密集,炼器起来,最为方便。
宁亦带上来的各种珍贵金属材料,差不多有二十多吨了,堆满了这狭小的塔顶。
这些,都是从九州开始积攒,后期窦南又在虚界收集了许久,才有了这等规模。
便是比仙庭,也不差多少。
仙界灵剑,自然以重为尊,因为普遍都是以神念御使,以仙气驱动。
越重,则攻击力越强,管你什么护体术法,只要够重,够快,就能一击而破!
炼制仙界第一柄共生术媒介灵剑。
宁亦自然有想法。
他如今的最强攻击术法,不过是天道之眼落下的剑气。
但那属于能量体,仙帝纵然是站着不动,也能抗三发以上。
而若是遇到梵门玉牌那样的法宝,则会与剑气一同湮灭。
无形之物,终究还是不够坚挺。
而现在要炼制的这灵剑,还需要担负起承担虚怪那黑色物质侵蚀攻击的重任。
所以决不能跟往常一样熔炼了。
蜀山灵剑虽比仙庭仙君们用的都好,但对上那些黑色物质,也必然会很快被腐蚀,最后化作一堆破铜烂铁。
而要让灵剑摆脱这种后果,无疑只能在阵法上下功夫了。
宁亦便用地心神原铁,当做剑胚,而后摄取游灵,开始布局起来。
这一次,五六个游灵,已经不管用了,随意一个阵法下去,便是十个游灵组成,而后还需要阵法叠加重量,缩小体积,一时间,镇妖塔周边的青色游灵,纷纷投进了这剑胚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剑身逐渐成型。
里边被宁亦灌注了天道气运,而后游灵聚集,竟然产生了微弱的灵性!
这剑灵,方一出世,就迫不及待地感应天地,而后在人耳听不见的领域,吟唱起来。
而蜀山周边的灵剑,也被那声响给弄得共振起来。
一众蜀山弟子,奇异地看着身后的灵剑,俱都嗡嗡作响。
窦南感知到自己灵剑的骚动,便对身边的赵过道。
“这怕是剑灵出世了……”
赵过摸了摸背后的剑匣,那里边的灵剑也在轻鸣。
“将军,剑灵很厉害么?”
窦南抚须道。
“初生剑灵,自然无有什么用处,不过若是剑主调教得宜,以后一个意念所下,便可使出成套连招,而无须自身使指!”
“且,剑灵存在越久,它的境界越深,整个剑身都会发生一些神奇的变化,诸如坚韧,锋利,不过是最基础的加成。”
“后边依着剑主本身的术法属性,即便不灌注仙气,依然能挥出类似术法的威能!”
“剑灵随着剑主一同提升,若是到达最后,甚至能以半实体的状态显现于人前,施展术法,剑气,几如剑主!”
听得窦南一番解释,赵过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好比见到了一生所爱。
他掐指算了算,而后道。
“将军,若是我们收集了足够多的材料,以后也请宁公子多炼制几次,我们不也有这等有剑灵的灵剑?你瞧,陆山主,你,温言,再加上黄七呗,哦,还有那商夏,这是第一批,那我赵过,多少也排在第二批的前面吧?”
他说完,就陷入了臆想中。
经过两次蜀山转入虚界,一百多年的时间,斩杀虚怪的同时,赵过也已经到达了大罗金仙境界。
身上的那灵剑,已然发挥不出他体内的最强力量了,而且对付气虚怪来,也需要时时注意,免得被有术法的虚怪,给腐蚀了去。
窦南见他陷入遐想,不由得好气又好笑,弯起右手中指,给了他头上一下,斥道。
“你当那有剑灵的灵剑,那般容易炼制出来?!须知便是你背后剑匣里的,也是多少天将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做人不要太贪了!”
赵过这才不甘地息了心思。
只是口中喃喃。
“宁公子这般厉害,说不定我们以后也有呢?”
此时蜀山上下,都在讨论着这种异象。
却不知千万里之外,灵山深处,一个巨大的封印法阵中,有一柄外形古朴的剑,被万千道金光锁着,忽而轻轻颤动起来,发出了剑鸣音。
异象,马上被看守的小沙弥,给禀告了上去。
不多时,万佛之主,以及几个佛陀,闪现到了这剑边。
一个佛陀宣了声佛号后,感叹道。
“这剑,当年被封印在三十三重天混沌图的最深处,号称人族气运之祖,如今是又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有此异动?”
万梵之主,默默掐算了一番,道。
“不过是有剑灵出世,引得它悸动罢了。”
有佛陀看了一眼万佛之主,提醒道。
“这么多年来,仙界有灵性的法宝不少出,但无一样能引得这轩辕剑异动。”
万佛之主,便解释道。
“蜀山那边,剑灵出世,那里的人,与我门无缘,所以我说不需管。”
其余佛陀,这才了然。
而万佛之主,继续道。
“不需管它,这剑骄横,许多年也不曾认主,大概率也是与佛门无缘的,就这么封印着它就好,别让它出了灵山!”
“善哉。”
………………
两日后。
蜀山后山。
小道尽头,是一堵虚空之墙,上边黑暗幽深,不透光也看不见任何物体。
宁亦背着一个剑匣,与黄七并肩而立。
“走吧,”黄七脸上,也带了一分郑重。
两人同时跨入那虚空中。
眼前景象转换,变成了一方荒芜,能见度极低的地域。
狂风呼啸,飞沙走石。
宁亦看了一眼周边,便指着远处一座隐约的石头山丘道。
“按照窦南的告知,那边一直走,便能到达白骨山,那山上,必然有虚怪盘踞的。”
黄七点头,问道。
“我们何时共生?”
宁亦把背后的剑匣横抱于胸前,而后解开了匣子。
露出了一柄中间银白剑刃带着血色的灵剑。
灵剑形如飞梭,无有剑柄,宁亦意念所至,那灵剑,便悬浮在了半空中。
“便现吧,前方有我与童均设立的重重阵法,这里最是安全。”
当下两人确定精气神已然运转到了最佳状态,便同时运转体内气息,念出一段晦涩深奥的咒语来。
所谓共生术,并非指性命寿数共享,而是指受到攻击后,能让两人分摊伤害。
而妖族的共生术,则更进一步,可以让大部分的伤害,转移到第三者的媒介之上。
这术法名字虽简单,但其实已经涉及到了大道规则,并非是什么人都可以施展的神术!
人族神魂强,妖族体横,是共生术的最佳相生组合。
咒语念到一半,宁亦与黄七,齐齐伸手,覆盖到了那剑身之上。
剑灵瞬间被惊醒,而后散发出微弱的灵力波动来。
‘嗵——’
一声闷响传来。
宁亦与黄七,神魂似乎受到了大山撞击,齐齐闷哼一声,差点软倒在地。
“不行,这术法,似乎讲究一个频率同步,我体内的妖气,没有办法像你那仙气一般律动。”黄七便捂着额头道。
失败的代价,是他们神魂受了点小伤。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发现想要共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他们必须从念咒语开始,两人就心意相通,体内能量频率相同,否则一个不慎,就容易伤及神魂,甚至道心。
这还是咒语才念了一半多点,若是到了后边,极可能两人都变成白痴。
宁亦摇摇头,苦思起解决办法来。
若是这共生术不能成功,面对虚怪的那些术法,只怕谁都坚持不了多久。
毕竟虚怪术法,一旦沾染上,就能大幅隔绝天地感应,只能调动自身体内的气运仙气了。
没有另外一半分担伤害,是很难击败它们的。
虚界中,只有狂风呼啸。
这反而,是另外的一种寂静。
许久之后,黄七忽而道。
“我刚才想了想,也许,这个新共生术,同一种族才能更好的连接呢?”
宁亦愣然间,抬头看向他。
黄七继续推测道。
“同一种族,同一种道法修习,甚至还需要那种心有灵犀的两人?”
宁亦闻言,也微微点头。
“我在九州时候的共生术,不能把伤害转移到媒介之上,那便是人族与妖族共生,最为合适,如今这新旧双术,也不知哪种才能更好地击败虚怪,真是难以抉择。”
“也不难决定,虚怪的攻击力,本质上都来源那些来自虚空的黑色物质,不如我们先去那白骨山,捉一只小虚怪来,让它各自攻击我们一次,而后看看我们体内仙气或妖气的消耗程度,不就明白了?”
宁亦眼睛一亮。
“对啊,那我们现在就走!凭我们俩的实力,只要不是碰上晚吟墨溪那样的,至少逃跑是绝不成问题的。”
当下一人一妖,便越过设下的阵法,直往白骨山而去。
这一路,可真正见识到了虚界幻境的恶劣。
不说没有看见一滴水,便连一丝绿色也无。
就像是一个被破灭了几万年的世界一般。
而宁亦眼神极好,他在遁行过程中,忽而停了下来。
黄七随着他,便飞到了一处嶙峋苍凉的巨大石山边。
“怎么?”
黄七见宁亦盯着一处角落看,却看不见任何异常,便问道。
宁亦指着一段被无数小石子覆盖的平坦地面道。
“黄七,你看这里,像不像我们仙界专门修出来的官道?”
黄七扫了一眼,这平坦的‘大道’,虽然有些地方残破了,但仔细看去,还是能发现它宽达五丈,而长则十多丈,十多丈之后,便是一处大裂缝,后边就再也没有痕迹可循了。
“也许,只是风沙打磨出来的?”
宁亦摇摇头,又往左边走了几步,挥开一堆碎石,指着露出来的半块类方形的物事道。
“你看,这像不像砌墙的砖块?”
那砖块,顶面已经被砂石磨得参差不平,但是下边,仍可见规则的线条。
黄七便也惊咦了一声,嘀咕起来。
“这确实像砖头,就是小了点,还没两掌长,三界中,极少用这样小的砖头吧……”
宁亦一怔。
眼眶瞬间有些泛红。
皆因他觉得很正常的砖头,黄七却说没见过。
两者都正常。
这三界中,用的砖头,都是很大一块的。
然而,宁亦来之前的那个世界,那里的砖头,却正是这样的。
这,叫红砖,不是后来的加气砖。
而黄七,看到一滴眼泪,忽而溅落到了那砖面上,顿时大惊!
“宁亦,你?”
宁亦摇摇头,开始收拾自己的情绪。
但愿,这虚界的一切,事情不要像他猜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