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凌晨零点就到了第二天,是周四,数不清的周四之一,但这次的它注定不一样。
裴清睡不太着,翻来覆去总是醒,心悸一阵接着一阵,回忆的浪涌来势汹汹,像要把人淹没。
于是他打亮床头灯。
他不是那种会轻易感慨时间流逝的家伙,但似乎又难以否认,人身上很多特点是一点点的、潜移默化的在记忆中雕塑成型的。
无数早已定格的瞬间、画面,在裴清脑海中如数闪现。
那一张张脸庞,遥远、陌生,但仍带着几分熟悉。
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中,在阳县那么个小地方,裴清想到了很多人,大多是绰号和简称,比如老麦、阿强、小潘、昌劲。
不仅是人,还包括那时幼稚得让人想起就想笑甚至有点尴尬的想法动作行为。
由于睡不着,裴清索性起身出卧室,到厨房从冰箱里取出冰镇着的玻璃容器给自己倒了杯饮品,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慢慢细品。
这张高脚凳,以及边上空着的那张,是沈佳梦在淘宝上买的。
她说她喜欢这样的布局,洁净宽大的岛台加上高高的椅子,感觉两个人就这样坐在一起,特有氛围特有格调。
时不时脑子里就要插进一点那有关于家伙的事情,裴清早就习以为常,想到的时候也总会会心一笑。
现在目光越过空空的客厅,望向拉开窗帘的阳台之外,不过现在的外边一片漆黑。
不知不觉竟又一次走到人生的拐点,那些曾经有过关系的朋友们,他们的人生轨迹应该....没有任何变化吧。
裴清抿一口起泡酒,惆怅。
如果只算自己的本事,那么他上辈子充其量其实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跟记忆中的他们没有多少区别。
曾经的自己并不拥有如此多如此复杂的人际关系,而人际关系这种东西...它好像是与金钱、与能力是同根同生的,它们相消相长。
不论及好与坏,只是说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活法。
此时此刻,裴清忽然就觉得,渺小时的记忆实乃珍贵,因为人是不能创造出自己不曾见过的东西的。
“喝完这杯差不多了....”
玻璃杯磕在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但等到这家伙自言自语说出这句话,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走到了五点半,按照起床时间外加沾床就睡,他还能睡半小时。
那今天就不去晨练吧,这样七点半到学校的话,休息的时间和平时差不多。
裴清转念就做好了打算。
..... “明天就高考了,怎么样,紧张吗?”车内,沈思成如是笑问,关心地看一看坐在副驾上喝柠檬茶的女儿。
沈佳梦眨眨眼然后仔细感受一下自己的内心,摇摇头说:“没有呀,不紧张。”
沈思成笑:“不紧张就好,就当这是一次考试,咬咬牙,考完了就都过去了。”
“嗯!”
再转几次方向盘,然后顺坡一直往上,到学校门口了。
“爸爸我走了哦,拜拜。”沈佳梦打开车门跳下车,拿出书包环在胸前,透过落下的车窗跟沈思成摇手。
“拜拜,中午见。”
“好~!”
沈思成望她进学校的背影,过往时光历历在目。
日子过得快啊,从小到大,数不清已经接送她上下学多少次,而一晃眼今天就是仅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次之一了。
..... “哈!嘿嘿!”
又搞偷袭,裴清嘴角一弯,低头回身,给她露出充满高兴、活力、朝气的面庞。
不记得是从哪天开始,上教学楼时他开始慢走,然后这一走就是整个高中。
换来的是每天他俩都能在进教室前先遇一面。
沈佳梦的笑容比阳光灿烂,向他,这家伙每次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不遗余力。
才睡不到两小时的裴清脸上没有一点疲倦的痕迹,他试过自己最长的连续在线时间是整整一个星期。
日常一问,他先说:“昨晚睡得怎么样?”
沈佳梦:“好呀,刚盖好被子就睡着了。”
裴清莞尔:“那么好睡啊,我昨晚谁不太着,起来想事情。”
“啊?”女孩秀气的眉毛微微蹙凝,担心之色尽显。
裴清朝她摇头:“没事,我后面又睡回来了,今天没去锻炼。”
然后他又捏一下她的衣角,用很轻松的语气半开玩笑地说:“反正我不要紧,你才是最要睡好觉的,别忘了我可以拉你一百多分。”
“鹅,好像是哦....”沈佳梦噘嘴。
“那你昨晚想什么呐?”她又好奇了。
裴清:“没什么,就想些以前的事情。”
“想我吗?”
“也想。”
沈佳梦扭来扭去的,小声轻哼,说:“干嘛想呀,你每天都能见到我。”
裴清忍俊不禁,她看起来有那么亿点得意。
..... 高三年级,四班的教室安静无比,语文老师仍然没有过来,上课铃铃响过去已经有十分钟了。
这种情况对高三的学生们来说早已司空见惯,每到类似这样的时候,就相当于是自习课,老师没来也应该知道。
三年弹指过,总之学到现在,老师大体无阙,领进门后看个人,他们已经把该教的都教完了,一卷卷一本本一册册的习题也都翻然而过,剩下的只能靠学生自己。
裴清斜躺在座位里,两手环胸,尽己所能地把姿势维持在最舒服的状态。
看起来有些无所事事,像个摆烂躺平的咸鱼.... 但没办法,只能说他就等着高考了。
这可不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月的事情,这都等上快三年啦。
沈佳梦低头专心,她正在用错题本复习数学,里边积累了自己从高二到高三错过的所有题目。
错题本是一本封皮很好摸起来有磨砂质感的薄绿色本子,是他们在学校外面的精品店里买到的,不是很厚,但贵在精练,并追求举一反三。
两根手指头叠起来厚的错题本,沈佳梦到现在才写了一半。
虽然现在不是数学课,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老师不会在这种最后关头抢课,他们反倒乐意给毕业班的学生们展现自己悲天悯人似的“临终关怀”.... 默念着知识点,沈佳梦偶尔拉一拉衣服让自己清凉一下,还不时往回转头,偷偷看一眼裴清,想知道他在干嘛。
不过有些是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没在学习。
教室内所有人都很热,虽然六月初还远不及一年中最热的七八月份,但人一多,又是室内,该热还得热。
因为青鸟附随机到的考场在市二十九中,据老师说那边的教室是没有空调的,只有风扇。
所以学校领导觉得有必要让学生们提前适应。
不过问题是,如果不开空调,那么青鸟附的条件好像比二十九中还要差一点点... ‘怎么了?’
见到沈佳梦同学回头,裴清眉毛舒展开口问道。
‘没。’
沈佳梦摇头,忍不住又多看他几眼,然后回去继续翻阅自己的错题本。
裴清现在坐着的姿势让看起来比她要矮,然后这家伙的腿还长得越界,不用多努力,稍微一伸就能够到她的椅子底下,于是俩人的鞋子经常会磕到一块儿。
不过沈佳梦从来没介意过。
裴清慵懒地瘫在椅子上,不过他的心绪和视野都很开阔,任何人的小举动都不会被遗漏。
虽然没头没尾的事情他也不能乱猜,但是沈佳梦多看自己几眼嘛...必是因为自己长得太帅。
这家伙以己度人,主要因为他自己平时也是这么看她的。
不过他想看的话会一直看,而她不敢在外面人多的时候一直看。
..... 大课间,沉寂了一个早上的教室忽然活跃起来,或说大家现在都有一个要出去活动而不是继续静坐的原因。
下课了沈佳梦先和裴清说话聊天:“他们还要喊楼吗?”
裴清:“嗯,传统还是传统,走,我们也出去看看。”
“嗯!”
国立和易可欣沐浴阳光也加入进来,四人在走廊上找到不错的观众位,一边沐浴烈度尚可的日光,一边笑话打趣炸麦楼下中庭的音响。
欢笑声中四人组看到从四楼上来的高一高二学生。
他们从趴在走廊上吃瓜的学长学姐们身边走过,瞅着手上空空如也的就上前递上花束,另送上祝福。
“学长高考加油!”
“多谢。”裴清接到一个小学弟送过来的花,每个人都有,也大多是并不相互认识的学生来送,大家都很热情。
易可欣是最先拿到花的,可能是她一开始就在伸手招花,用动作去告诉学弟学妹往这儿来!
等四个人都收到花了,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花呀。”
国立先说了:“百合。”
裴清仔细端详打量着这朵白色的纯洁美好事物,花瓣上还沾有几滴雨露似的小水珠。
他扭头冲沈佳梦一笑,说:“喜欢吗?给你。”
“好啊。”沈佳梦眼眸弯弯,欣美一笑。
在讨女朋友开心这件事儿上,裴清信手拈来,还做得自然无比,仿佛理当如此,她就值得自己倾心以对。
接着裴清趴在栏杆上,和沈佳梦她们一起,好整以暇地观望还未结束的喊楼。
热烈的氛围总是能把人的心情渲染,高考前一天的小活动把大家的压力阀开了开,也将每个人心中绷紧的弦松了松。
今天下午放学之后,高三还要集体坐公交车提前去看一下二十九中的考场,待在学校的时间不多啦。
这天过去得越快,明天...来得也就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