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飞白贤侄,你怎地忽然间修为大增,连对待钱老的态度也愈发恭敬有加,原来其中另有他故。”高德全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摇头感叹道:“所谓jing品灵茶‘小龙团’,在你这里不过是求教的陪衬之物。”
“德叔,这叫做品茗论道,乃修行者的一种雅趣。手中握建窑珍盏,口中品味小龙团,实乃相得益彰之举。”
俞飞白含笑回应,捧起一只兔毫盏,小心翼翼置于钱老面前,态度谦逊地道:“钱老,请您鉴赏此盏,但见其圈足纤小而深邃,胎体成型爽利有力,犹如道法自然之妙手镌刻。盏身内外皆施釉,至底足露出胎骨,足底无釉而显胎色。一眼望去,便知是出自建窑的稀世珍品无疑。”
“且看盏面上流淌的釉汁与变幻莫测的窑变,兔毫纹络千变万化,宛如天成;油滴般的结晶纹理分布其间,流转自如,毫无做作之嫌,显然是自然形成的杰作。”
俞飞白对建窑的深入理解表露无遗,其点评虽言简意赅,却直指要害。
钱老并未急于评判,反倒欣慰地点评道:“看来飞白已非昔比,几番挫折之下,终能领悟教训,潜心修炼。这也得多亏了钱老及德叔您的悉心教诲。”
“多谢钱老和德叔的指导。”俞飞白笑着应答,脸庞带着些许羞赧。
“年轻人若肯潜心学习,我们这些前辈又怎能吝啬传授?修行之道,本就需要薪火相传,才能绵延不断……”钱老的话语中透出一股豁达豪情,令高德全、林之及俞飞白三人纷纷敛容倾听。
然而,几句之后,钱老察觉话题偏离主题,不禁笑了笑,话锋一转:“年纪大了,话头多了些,希望诸位日后言行合一。不多说了,咱们继续瞧瞧这只建盏……”
钱老轻轻提起兔毫盏,目光专注地审视,神情自若,不显喜怒,使人难以从他脸部表情揣摩他对这只盏的真实见解。
稍候片刻,钱老放下建盏,并未立即发表意见,反倒是好似顾忌林之受冷落,特意对他发问道:“年轻人,你也来品鉴一番,分享你的见解。”
“这个……我对建盏的玄妙之处了解甚少。”林之犹豫了一下,试图婉拒。
“无需顾虑,大胆去看便是。”钱老和颜悦色地道:“即便是错了,亦是积累经验的过程。正确的答案容易忘记,但犯过的错误往往铭记终身。”
“明白了!”
林之听罢,深知不宜推脱,果断接过高德全递来的建盏,凝神细察。
所谓建盏,原产于福建建阳,乃当地炼制的黑釉瓷器之瑰宝,常见品种包括兔毫、鹧鸪斑、曜变、乌金、柿se等。建窑始创于晚唐,鼎盛于宋代,却衰败于元朝。该窑主要生产青瓷、黑釉瓷、青白瓷等瓷器,尤以黑釉瓷闻名天下。
世人历来对黑se之物并无太多喜爱,故唐代流行的白瓷、青瓷一经问世,便迅速成为风尚。然而,在诸多瓷器品类之中,唯有那深藏不露、饱含神秘力量的建盏,方能在历史的长河中独树一帜,熠熠生辉。
至太宋年间,斗茶之风炽烈如火,世人皆钟爱黑釉瓷,以其为斗茶之上乘器皿。白茫茫的茶沫,在幽邃的黑釉瓷盏中翻滚,显现出一种超凡脱俗的雅韵。于是,福建建盏便声名鹊起,享誉海内海外。
及至东瀛之地,随着中华文化的传入,建盏更是在日本茶道之中被誉为至宝之器。然而在国内,自宋代之后,受审美观念变迁影响,黑釉瓷的地位渐行渐淡。
如今的宋代建盏,则作为一件珍贵的收藏品,再度焕发新生,深受藏家追捧。伴随着其价值的攀升,仿制品亦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当林之将手中的兔毫盏握于掌心,却未察觉任何异样,他心中已然明了此盏非真。虽心中有定论,但他并未立即直言,反倒是愈发仔细地进行鉴别。对于此类事务,单凭口头之辞难以服人,需得寻出令人信服的证据方能服众。
正当林之凝眸细察之际,俞飞白悄然来到高德全身旁,低声询问:“德叔,那位是谁啊?之前似乎未曾谋面。”
“他名叫林之,在集古斋供职,是由钱老引荐过来的。”高德全答道。
“既然是钱老推荐的人,想来本事肯定不错。”俞飞白笑了笑,又补充道:“还是钱老贴心,给你找了个帮手,今后德叔您的日子会轻松不少呢。”
“轻松与否对我而言并不重要,关键是要不负钱老所托。”高德全微笑回应,“至于林之的鉴定能力如何,我还未能详细了解。但至少要比你强些。”
俞飞白闻言撇嘴:“德叔,我只是个业余爱好者,您别拿咱这种业余人士跟那些专业人士相比。”
“谁一开始不是从门外汉做起,慢慢学习研究,才能成为专家。”高德全予以鼓励:“飞白,只要你肯潜心钻研,必然能够取得一番成就。”
“多谢德叔教诲,我会加油的。”俞飞白点头应诺。
就在这个时候,林之已将兔毫盏轻轻放下。此刻未待钱老开口发问,俞飞白便迫不及待地向林之追问:“兄台,你觉得此盏如何?”
“此盏恕我看不准。”林之略作迟疑,最终决定直言相告。所谓看不准,实则是暗示此物并非真品。
“怎会看不准!”
俞飞白一听,顿时焦急不已,反驳道:“你看这盏胎,质地坚实厚重,胎色呈紫黑色,釉色漆黑且光润……种种工艺特点均与建盏相符,到底哪里有问题呢?”
“飞白,不必着急,让人家把话说完。”钱老眉头微蹙,提醒道:“多次告诫你要保持冷静,尤其是做鉴定时更要沉得住气。你看,别人随便两句你就心态失衡,这可不是好事。”
“确实,鉴赏古董之关键在于专心致志。正如范仲淹所说,要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如此才能不受外物干扰,保持鉴定的准确性。”高德全附议,随即将手中盏器仔细端详起来。
“兄台,抱歉了,我的脾气就是这样,有些急躁……”
俞飞白在认识到错误后,立刻真诚地道歉起来。
“无妨。”林玄微笑着摆手,心中不由得对俞飞白生出一丝羡慕之情,此人身后有两位修为高深的长者,亲自指点教诲,耳提面命,此般境遇,修行之路必定坦荡。
“林玄,不必拘谨。”
鹤发童颜的钱老虽年岁已高,但目力依旧锐利,察觉到林玄似乎有些局促不安,遂以平和的语气安抚道:“你且讲讲,此盏有何不合修炼界常理之处。”
林玄确实略显紧张,毕竟就在数日前,他还只是凡尘俗世中的一员。如今陡然置身于这般华丽宏伟之地,又面对几位出身神秘莫测的修士,任谁恐怕都会心生异样。
然而,林玄的心性坚韧,很快便调整好了心境。自从他获得超凡力量之后,内心的自信也随之剧增,再无理由畏缩。
这一变化,在座之人皆是一目了然,只见林玄瞬间眼中闪烁着熠熠神采,从容不迫地道:“此盏虽然看上去极为精致,品相完好,但我所知,在宋元两朝的炼制盏器之中,胎土内含铁量较高,入窑后受一氧化碳熏陶,其胎色应显现黑或酱红色调。但这盏的色泽却较为清淡。”
“加之彼时的时代局限,宋元盏器的胎体质感粗犷,胎体内常混杂砂砾杂质,釉下的胎体痕迹清晰可见,既有拉坯成型的自然流线,亦不失规整严谨之美。而这盏,胎体几乎不见杂质,表面更是光滑细腻,显然并非出自手工拉坯修坯,而是现代电动拉坯机之作,因此器形难免显得僵硬刻板。”
实则林玄乃是根据事先得知的盏器真伪信息,倒推而出其中破绽。然而钱老等人并未洞悉真相,自然是将其视为林玄自行鉴定的结果。
一番评析之后,俞飞白顿时如坠五里雾中。
然而,钱老与高德全两位长老,目光炯炯,却从中看出几分明喜之意。
过了片刻,俞飞白首先回过神来,向高德全请教道:“德叔,他的说法是否正确?”
“确是如此。”高德全颔首认可,看向林玄的目光不禁有所改观,心中暗自惊叹,当今年轻一代的修真者,果真不可小觑。
口中感叹之余,高德全依然认真解说:“方才林玄提到的一点至关重要,那就是‘时代特征’。每一个时代,都有着各自独特的修炼技术和制品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