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世间难得之物矣。\" 若李廷珪墨为罕见瑰宝,则此件之存在,当属世所罕见之神宝无疑。
\"林师兄,你手中握持何物乎?\"
此刻,俞飞白步入近前,见林之手中持物,面露木讷之色,心中不禁感到疑惑。
\"嗯……\"
林之骤然回神,眼中紫金宝光消散,视线亦复归寻常。他这才看清,自己手中握着的,竟是一只三足金蟾法器。
他轻轻拂去尘埃,细细端详。此三足金蟾雕像造型质朴无华,前方二足,后方一足,瞪目微抬首,呈欲跃之势。
然而,与常人所见口叼金钱或吐纳财宝的金蟾形象迥异,此三足金蟾口中含有一枚灵珠,蟾口微启,似欲将珠子吐出。
\"噫!\"
此时,俞飞白在一旁瞥了一眼,揣测道:\"金蟾吐灵珠?此类形制颇为罕见,贫道此前确未见识过,怕是哪家炼器宗门的独特之作也未可知。\"
\"嗯,我也是因其奇异,故拿出来细观一番。\" 林之淡然应道。
\"此物材质,似乎……乃是石材所制罢。\"
俞飞白随手一触,笑道:\"色泽黝黄,与外界常见之石料相差无几。至于年岁,难以断定,但瞧其外表,想来不会太过久远。唯一可称道之处,便是雕琢技艺甚为精湛,将石块表面之凹陷巧妙修饰成蟾蜍之皮纹。尤其是那吐珠之态,栩栩如生,令人称奇。\"
正当此时,店铺主人缓步走近,开口胡诌道:\"此三足金蟾,实乃小店之内的一件法宝。乃选用黄蜡石精雕细琢而成。你们应当知晓黄蜡石,即那外面常见的,又称作黄龙玉……\"
\"店主不必这般掩饰了,你以为我二人不通此道么?\"
俞飞白嗤笑一声,直言道:\"黄蜡石与黄龙玉之间,可是大有分别。虽黄蜡石之中有时可见黄龙玉,但黄龙玉绝非黄蜡石所能比拟。\"
\"且黄蜡石质地温润细腻,无论透亮与否,石色皆纯净无比。然而你店门外摆放的那些石料,虽呈黄色,质地却颇平常,恐怕并非黄蜡石,反倒是上清河中的鹅卵石罢。\"
俞飞白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继续道:\"尤为关键的是,此三足金蟾,石色黯淡偏灰黄,质地更为粗糙,甚至连寻常鹅卵石都稍胜一筹。\"
\"嘿,道友果然是行家,那在下便不多言了。\"
店主并未因此感到难堪,反而调侃地回应:\"只不过,阁下也不要小觑这些石料。它们确实源自上清河,历经数千年的流淌洗礼,并处龙虎交汇之地,更有张天师驻守镇压,使得河水沾染上了灵机。那些被河水浸洗冲刷过的石头,或多或少也吸收了一些灵性,或许能驱邪避煞……\"
俞飞白嘴角勾起一丝神秘笑意,并未言语,提到那位张天师之事,纵使心中并无确信,但在他人地界之上,言辞之间自当谨慎,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如今虽是修炼昌盛的新纪元,且店主人尚年轻,顶多不过是借张天师之威名以营生罢了,至于真正的信仰之情,恐怕早已稀薄如纸。
见俞飞白保持缄默,店主明智地转换了话题:“此三足金蟾所用的石材固然普通,但它确已历经沧桑岁月。加之其工艺精湛,寓意深远,既能纳财聚宝,又能辟邪镇宅、兴旺财富。古人云:‘家中藏金蟾,财运自然通达无阻’——购入此物,定然不会让您失望。”
尽管刚刚完成一笔重大的交易,然而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利益,对于商人而言亦不容忽视。此刻,察觉到林之对这只三足金蟾表露出购买之意,无论之前如何对其视若无睹,乃至将其置于木质展架底层角落之中,店主此刻口若悬河,将这三足金蟾描绘成了世间罕有、地下难寻的珍宝异物。
林之闻听此言,微微一笑,从容说道:“诸位有所误解,此并非石雕之作,实乃以红泥灰陶烧制而成。诸位只需观其底部,泥土尚未烘干烧透,近乎化为灰烬便可知晓。”
众人循声望去,果不其然。俞飞白俯身仔细察看,手指轻轻一抹,便沾上了些许湿润的灰泥。
“原来如此,此物应是在窑炉烧制之时被放置于角落,未能得到充分高温烘焙。我猜测,在揭窑之时,这件作品尚未彻底干透,充其量只是半成品。随后,工匠便随手挥刀,将其修整至此般形态,继而慢慢晾干,从而赋予其类似石头的独特质地。”林之道出其中缘由,稍作沉吟后接着说,“讲真,这金蟾含珠的形态颇为独特,可能是某种地方文化风俗的体现,抑或是历史上某一时期的特色造型。你看,我们要不要买回去,请教一下德叔的看法?”
俞飞白耸耸肩,表示无所谓:“悉听尊便。”
林之听见这话,立刻转过头去询问店主价格:“老板,这东西多少钱呢?”
店主伸出一根手指,意味深长地回答:“这个数字!”
“十枚灵石?”林之戏谑地笑着反问。
店主笑意盈盈地道:“非也,是一千枚灵石。”
“什么?竟然要一千枚灵石,老板,您莫不是打算抢劫不成?”林之皱眉,旋即放下了三足金蟾,朝俞飞白伸出手说,“能否借你的法宝手机一用,拍几张照片回去请教德叔后再做决定?”
“毫无问题。”俞飞白轻笑一声,取出自己的储物袋,从中取出一部形似手机的法宝递给他。
店主见状,赶忙改口:“哎呀,买卖之间讲究讨价还价嘛。若您真心想购买,咱们可以商量个合适的价格。”
“一百枚灵石,爱卖就卖,不卖就算。”俞飞白面带不悦地回应道。
“一百枚实在太少了,您再添一百枚吧。”店主仍不肯罢休,继续讨价还价。
“好吧,那我就买了。”林之平淡地说了一句,脸上尽显懒得多费唇舌的表情,从乾坤袋中掏出两百枚灵石递给店主。
“多谢惠顾,期待阁下下次光临。”店主接过灵石,客气地送客离去。
掌柜笑容可掬地接过灵石,顺手取出一只布满阵法纹理的锦囊,将那只三足金蟾妥善收起,对此并未生出丝毫疑虑,更未察觉林之一瞬低首间眼中闪过的那丝狂喜之意。
握着锦囊走出修真古董坊,林之澎湃的心境这才稍加收敛。
“今日的所得颇丰啊。”
此刻,俞飞白开口道:“我打算回山了。你呢?一道返回,还是继续在这世俗之地游历?”
“回山。”
林之毫不犹豫地答道:“这里人潮汹涌,早已失却了那些宣传画卷中所描绘的古修士村落独有的静谧韵味。”
“世俗景区便是如此了。”俞飞白淡然一笑:“凡是有些名声的仙踪之地,无不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有时,游历非但未能使人放松心情,反而徒增焦躁。”
言毕,二人来到了传送阵前,踏上飞舟离去。不多时,他们便回到了修士接待处,刚踏入房间,俞飞白便迫不及待地拨通了高德全的通讯符,欲向其炫耀今日的修炼成果。
通讯符接通,听闻俞飞白所述,高德全兴趣盎然,片刻间便即降临而来。
甫一入门,俞飞白便兴奋地挥手示意:“德叔,您快来瞧瞧这个。”
高德全疾步上前,只见桌面上,俞飞白已依照秘宝玉带的阵列法则,将二十枚玉带板块整肃有序地陈列开来。但见那玉带板上流转的晶莹光华,高德全心中已然有了大致定论。待他亲手触摸,仔细察验一番后,不禁连连赞叹:“此物确属上乘之作,观其云龙图腾,便知乃明代修士玉带之精粹,非公卿级别的修士,难以拥有此类法宝。”
“这样说来,我的眼光果然没错。”俞飞白满脸欣喜地道:“单凭那精湛的雕工、别致的造型以及温润的玉质,我就断定这物件绝对货真价实。”
“飞白,你的鉴宝修为又有所精进了啊。”
高德全赞赏之余,取过一方玉带板,指向其中的龙纹图案解说:“要辨别此玉带板是否为伪造之物,只需观察其中的龙纹便可知晓。如今的伪宝,大多是采用机械法阵镌刻,随后辅以酸蚀腐蚀、烧烤处理以及人为破损,因此雕琢痕迹显而易见,极不自然。”
“然而,你看这玉带板上的云龙纹雕饰,明显带有明代修士独特的艺术风格。龙头修长,双眼紧密相连,显得有些木讷。如意形云纹翘鼻翻卷,两旁现出两条长须,随云势向上延展,发鬃逆风冲天……这般模样,正是我们常说的‘怒龙破苍穹’!”
高德全接着分析:“还有这螭龙纹,头部浑圆微长,五官集中于面庞下部,额头两道半月形印记,脑后一缕长发随风飞扬。身躯修长,四肢腾跃犹如踏云,关节处刻有云纹点缀,尾巴则分支翻卷……诸如此类特征,均是独属于明代修士法宝的特点。”
“二十一枚翠灵玉带板,构建成一道完满的灵玉束带,无论是其玉质的精纯度,抑或是雕琢工艺之精湛,皆堪称世间罕物,在修炼界也并不多见。”高德全笑而不语,悠然道:“无论如何,你确是觅得了宝物。三十九万灵石的价值,花费得可谓物超所值,并且此物尚有极大的增值潜力。”
“多谢德叔指教。”俞飞白面露欣喜之色,随口问道:“德叔,这灵玉束带乃明代遗珍,不知可否鉴定出具体的年份呢?”
“说起此事,相较中原汉人,北方草原部族对于腰佩饰品更为钟爱。故而在南北朝的大融合之后,此种带有玉带銙的束带方兴未艾,开始在中原地带流传开来。后来,蒙古部族入主中原,此种形制的束带更是深受民间喜爱。直至元代,皮带上的玉带銙形状与数目已然形成一定的规制。然而,直至明代初期,带銙的数量仍在十六至二十五枚间变动不定。直到中期,大明朝廷统治稳固,皇权深入人心,这才最终确定下带銙的形状和数目,无人敢于僭越。遗憾的是,待到明末时期,皇权动荡,僭越之风再次兴起。”
“但观此灵玉束带上云龙纹样之规整,既无早期的恣意洒脱,亦无晚期的颓唐之气,便可断定,此乃明代中期之作无疑。”
高德全淡然一笑:“故而,藏宝之道便在于此,从一古董细微之处,便可探知那一段历史时期的文脉底蕴、沧桑巨变。如你能洞悉其中奥秘,自当欢喜不已;即便未能参悟,在发掘的过程中有所所得,同样值得庆贺。”
林之与俞飞白听得似懂非懂,心有所触却尚未能深入理解。对此,高德全并不介怀,他忆起自己年轻时也曾懵懂无知,如今岁月流转,历经世事,方有此般体会。
此刻,高德全只想在林之与俞飞白心中种下一粒种子,至于能否开花结果,则要看他们的本性和际遇了。这些感悟毕竟主观,领不领略在于个人,高德全也不能强将己念灌输于他人脑海之中。
看到二人陷入思索,高德全已感欣慰,接着打趣道:“外出一行,飞白收获颇丰,林之你又寻得何等瑰宝呢?”
“一只三足金蟾,其形态独特,因而购回。”林之笑着取出那只金蟾置于桌案之上。
“德叔,这只金蟾确实别具一格。”此时,俞飞白也在一旁附和道:“寻常的金蟾,或吐金钱,或衔银币,或是底座镶嵌铜钱,寓意吉祥如意,鸿运当头。但这只金蟾却含有一颗珠子,实在是颇为罕见,我都忍不住怀疑,它是否为今人凭空臆造出来的物件呢。”
“金蟾吞日精华,或称金蟾吐瑞珠,此等形态的法器摆件确属罕见。但这并不代表世间无存。”高德全一面仔细端详着手中的三足金蟾,一面缓缓开口道,“此类宝物,在明清两朝,亦堪称颇为盛行之物。特别是于文人墨客的书房案头上,金蟾之图腾装饰屡见不鲜。”
“此事我略有耳闻。”林之淡然一笑,接话道:“相传天宫之中栖息着一只三足蟾蜍,人间便将月宫喻称为蟾宫。由此衍生出‘蟾宫折桂’之说,以此寓言科举登第成为进士。”
“所言甚是。”
高德全点头称赞:“昔年,集玄阁曾收纳一件蕴含金蟾吞日精华造型的压纸石,以及一方雕琢着金蟾吐瑞珠图案的灵石砚台。这两件法宝似仍在阁内收藏,若各位感兴趣,回府之后可前去鉴赏。”
“对于‘蟾宫折桂’之说,我能理解其意。”俞飞白微微颌首,却又略显困惑地问道:“然而为何偏要以吐珠为表现形式呢?这其中又蕴含何种深意?”
“此乃易解之事。”高德全摇头轻笑:“你不妨细观那珠子的形状何如?”
“圆形……”
言毕,俞飞白瞬间领悟,豁然开朗道:“状元之位。”
“正是如此。”高德全笑应道:“蟾宫折桂象征高中进士,而在金蟾之口中含住圆形瑞珠,则寓意着在进士之上,更进一步夺取解元、会元乃至状元之魁首。”
“原来如此。”
俞飞白与林之不禁赞叹,没想到这看似微不足道的纹饰背后,竟蕴藏如此深远的寓意。这也难怪高德全时常提及,每一件古董珍玩皆承载着丰富厚重的历史文化内涵。
“实则,最初的金蟾形象多出现于道教文化之中。”见二人颇感兴趣,高德全兴致勃勃地继续讲解:“尔后,随着流传至民间,金蟾的形象逐渐演变,并被读书人所采纳。”
“刘海戏金蟾。”林之随口念道,他依稀记得刘海是道教中的着名人物。
“不错,那个刘海戏金蟾,步步入富的典故我也知晓。”此时,俞飞白却提出疑问:“不过,家中摆放的那个刘海戏金蟾雕塑,那人物形象却是个和尚。”
“似乎的确如此。”林之回忆片刻,点头赞同:“刘海戏金蟾的雕像样式各异,既有光头僧侣的模样,也有长发飘逸的人物雕像,甚至还有孩童的形象……”
“这便是民间传说将刘海这一形象多元化的结果。”高德全笑着解释:“他在民间被赋予了财神、八仙、道士、禅师、孩童等多种身份,甚至在某些地方戏曲如花鼓戏中,还有个手持柴刀砍柴的刘海形象。”
“对对……”俞飞白连声称是,不由得学起了剧中的唱腔:“胡大姐,饿滴凄呀!”
“住嘴!”
那一声鬼哭狼嚎般的叫唤让高德全眉头紧锁,忍无可忍之下挥手一巴掌拍向俞飞白,让他顿时哑口无言。
林之在一旁偷笑,心中暗自庆幸终于摆脱了噪音的骚扰。
“真是不解风情……”俞飞白低声嘟囔,心有不满却不敢发作。
“罢了,回到正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