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三年五月二十九。
林棠让麦田记下,冬小麦收了四斗,共四十八斤。
对比两年前,第一次种春小麦,产量翻了一倍。
按照现在的种法,一亩地能收36斗,四百三十二斤。
麦田拿笔的手微微颤抖,她擦了擦眼泪道:“公主,您知道宫外百姓们的日子吗?”
林棠来了兴致,她让麦苗搬出来个平椅,坐下来听麦田慢慢说。
“奴才出自内务府正白旗,是正白旗前包衣佐领之女。奴才八岁那年,阿玛腿摔断了,家中弟妹又多,奴才便再也没吃过饱饭。”
林棠眉心微蹙,麦田放下纸笔,继续道:“打那时起,奴才便跟着额娘给人日夜洗衣,稍有空闲除了分担家事外,就是跟着阿玛读书认字,为十三岁能顺利进宫做准备。
好在奴才争气,过了宫女侍选,分到了储秀宫,又遇到了公主您,既能吃饱饭,也能省下钱寄回家,给阿玛和额娘减轻负担。”
林棠问:“你们不能种地或者做些买卖吗?”
麦田苦笑:“公主,奴才家为皇家包衣奴才,没有皇上的命令,我们是没有资格种地和做买卖的。”
林棠还没想好说什么,麦田接着道:“好在奴才家虽世代为包衣奴才,但作为满人,熬一熬苦日子总会过去。
奴才在宫外为人洗衣时,曾见过汉人,她们比奴才家要难得许多。”
林棠体内的dna动了。
她倏然想起,上辈子她是汉人,这辈子才投胎成了满人。
她问:“汉人生活很是困苦吗?”
麦田点点头,道:“十八年七月,京师大地震,京畿地区百姓颗粒无收;
十九年四月和五月,阿玛来信提到,天干地旱,粮食产量减半,米价涨到二百文一斗,麦价一百五十文一斗。”
一斗十二斤,成年男子日食两斤,再加上家中其他人口,大概能吃三天。
普通人家吃饱饭,一个月大概需要一石米,用银一两。
但农家人,一年到头也赚不到一两银子,更何况拿来做一个月的开销。
林棠叹了口气,起身拉了拉麦田的衣袖,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膛道:“麦田,你放心,本公主既然能让你吃饱饭,未来一定会让努力让更多的百姓都吃饱饭。”
尤其是汉族人,再怎么样,她前世也是个汉人。
不说多么优待,让汉人尽量吃饱饭,遇到事情秉公处理,林棠还是能做到的。
林棠心里琢磨三百多年后学过的历史,好像提到过,少数民族当政时,民族矛盾加剧。
统治者要么暴力镇压,要么实施仁政拉拢。
但不管用什么政策,清朝旗人骨子里的优越感都会在。
而且,林棠猜测,如今朝堂之上的大臣,汉人应该屈指可数。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嘛。
麦田闻言,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跪下说:“今日是奴才僭越了。奴才相信公主,也愿誓死追随公主。”
林棠抬抬手,“我信你,日后不必说这些,有这功夫多锄锄地就好。”
麦田转涕为笑,起身去干活了。
林棠转身,去屋里看了看今年刚收上的番茄和辣椒。
她本来打算等麦种产量能达到一亩地五百斤时,再去找康熙。
毕竟,现如今的冬小麦产量大多还是因为肥料的作用,而不是她选出麦穗较多的植株杂交的结果。
但听过麦田的话后,林棠又换了个想法。
既然目前用一些能制作出肥料就能让麦种的产量增加,那她何不尽快把肥料通过康熙公之于众,让百姓日子好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想要小厨房了。
去年和今年收的辣椒晒干后也有一斗了。
今年刚收的番茄还水灵灵的。
要是内务府动作快的话,她应该能吃上心心念念的辣椒和番茄火锅。
还有,她想求康熙让郭贵人见一见胤?。
郭贵人自打去年十月,胤?走后,便再也没哭过了。
林棠起初还以为人被刺激的傻了,后来她见郭贵人每日除了锄地、给她读书外,按时用膳按时睡觉,便琢磨她当初说的应该是认真的。
她想好好活着。
人活着才有希望嘛。
林棠心思转了几个弯,她让小田子提着四斗刚收的冬小麦,带着麦田往乾清宫走去。
乾清宫里,康熙正在考察太子、胤禔、胤祉和胤禛的学问。
“礼者,体也。太子,这句话作何解释?”
十一岁的胤礽到了变声期,他夹着公鸭嗓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以为‘礼者,体也’是说君子要把礼仪当做自己立身之本。”
康熙微微颔首,余光瞥见胤禔心虚地翻了个白眼,胤祉跃跃欲试,胤禛面无表情。
他随意翻了几页《礼记》,转头看向胤祉问胤禔:“胤禔,你来说‘凡事豫则立’是什么意思?”
胤禔傻眼,嘴角的笑僵在了脸上,他明明瞧见皇阿玛看向三弟,怎么问的却是他?
“儿臣以为…儿臣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做事要有准备,有准备就能成功。”胤禔涨红着脸,回答道。
“哼!”
康熙冷哼一声,追问:“这句话出自哪里?”
胤禔低着头,嗫嚅道:“儿臣……儿臣不知。”
康熙把书扔在桌上,怒道:“胤禔,你身为大哥,本该以身作则给弟弟做好榜样,可你整日不是看太子这不好,就是看太子那不好。怎么,朕这个皇上选的太子是不合你心意?”
“噗通”一声。
胤禔跪在地上,惶恐道:“儿臣不敢,儿臣知错,儿臣以后不敢了。”
康熙冷笑:“朕像你们这么大时,日夜读书百二十遍,从不敢懈怠,唯恐愧对祖先,愧对百姓。
你瞧瞧你,日夜疯玩,平日里为了一点小事互相攻伐,你们是想气死朕吗?”
四位阿哥齐齐下跪,异口同声道:“儿臣不敢。”
康熙面上愤怒,扫了跪在地上的四人一眼。
胤礽面含担忧,像是担心他这个皇阿玛。
嗯,还是保成关心朕。
胤禔眼眶微红,有些做错事后的愧疚。
胤祉耷拉脑袋,一看就是因为不能表现自己而失落。
胤禛依旧板着脸,像是没有什么能触动他。
康熙又瞧了太子一眼,余光扫过另外三人,气的再次想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