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掺着理所必然的调子,还能听得出往外透的傲散。
项朔始终微颔着身体,听见这句话后不免杜口吞声住了。
过了片刻,他抬了抬手臂,方向指向前厅左侧面唯一的长廊进口的那扇门:“直走右拐就能看到了。”
他指得很明确了,前厅两侧都只有一扇门,进去也只有一条廊,确实沿着走就能到了。
面前这是乱洲如雷贯耳的军火大佬,总不可能这样了还找不到。
盛景呈两手揣兜,语调没变:“不认识啊。”
“……”项朔举着的手蓦地往下重了重,低着的脸色稍发黑。
孟桑结和关贺在一旁坐得也不正襟,身体歪斜着,完全放松状态。
这二人跟当自己家似的,听到盛景呈的话后甚至一时没憋住笑。
项朔手放了下来,面色有些青,头却仍旧被盛景呈身上那股散淡欺得莫名抬不起来。
“直走,右拐。”他硬着语气重复了一次。
“不认识。”
“……”
他妈的。
项朔的表情掩不住的难看。
“不然,”盛景呈气定神闲又裹着几分谑意,“你让你主人过来?”
这态度,果然和传闻一样。
可让商染下来接他,怎么可能。
项朔的拳头忽紧,不自觉手心也出了汗。
“盟主身有不便,我带您前往宴间。”他已经在压着怒气了。
这话一出口,盛景呈一下子往旁边闲靠:“不便?”
“腿断了?”
项朔被激得脾火难捱,试图深吸一口气平息怒火。
他抬了抬头,因为是站在盛景呈斜后方一点儿的,视野里多为那人看起来都狂得过分的后脑勺。
“请注意您的措辞。”项朔冷声。
盛景呈环胸倚在那儿,闻言不太在意地笑了一声:“你是在管我怎么说话?”
他的神态间尽是嚣张气焰,覆不住骄矜。
项朔站在斜后侧,厉声开了口:“如果不想去,您大可以现在离开。”
话是这样说,但既然入了独立盟虎口,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满脸不屑。
盛景呈倚姿随意,眸子一掀,余光斜睨,语气平常得过分:“我要是不呢。”
声一出,项朔黑了脸。
关贺瞥见项朔那副表情,脸色一阴立马起了身,似要做些什么。
他一站起来,项朔就马上扫了过来。
二人眼神对峙。
“又在自作主张替面具赶人了。”孟桑结哼笑。
不过这话没激起项朔什么脾气,只是一笑了之。
他跟商染几年了,这种在她跟前目空一切的人,除了死,就是死得更惨。
没有人能比她更狂。
她此时若是在这儿,事状怕已经不是一触即发这么简单了。
噤声间,一阵脚步声突然急促靠近。
虽听得出来急促,却也莫名带着几分盛气。
前厅大门完全敞开,项朔转了头,孟桑结和关贺也勉强投了目光过去。
院子那儿,来了好些人,十个。
最前头的男人,金发至肩,金框眼镜下的脸此刻冷穆至极。
纪白步子跨得大,两侧是柳知欢和齐大修,再往后是曹攀离和李仁一行人。
整整十个人,都是独立盟核心部成员。
这些人气势不掩,个个表情冽厉,威风凛凛,一进院子就带过一阵风,旁人无法忽视。
一接到地下商界进石堡的消息,纪白这些人就往这边赶。
从院子里进来,几人就看到了那边的项朔几人,一直到了前厅,然后停下。
停下的第一时间,十个人的目光皆是寻向了厅里的某个人影。
只几秒,所有人的视线停在了某个背对他们靠在墙侧的人身上。
这人到现在都没有回头,像是没察觉到他们的出现一般,不在意,整个人连背影都让人不太敢正视,仿佛只一眼心便惶得极。
“纪二主。”项朔对着纪白微鞠。
叫完他这一声,项朔也对齐大修和柳知欢等人行了礼。
纪白收回眼神,瞥向了项朔,似在用眼神询问他什么。
项朔也是眼色动了动。
只一下,纪白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完全忽视了孟桑结和关贺,纪白抬了抬脚,然后朝盛景呈那儿走过去。
但他抬步走出去快要到的时候,盛景呈的身体却忽然直了起来。
众人目光下,他像是还没睡醒,打了个小哈欠,长腿往外一迈,款款往前厅左侧那儿去。
像是故意的,又像是不经意的。
反正给人的感觉,拽得不行,更没把所有人放在眼里。
这一动静,纪白的步子忽而停了下来,眉头轻蹙。
项朔脸色更差了。
齐大修和柳知欢也略微不悦地望着盛景呈走的方向。
身后曹攀离这些人,没一个人眼里没有刀,偏又控制得挺好,没太往外露。
没有人去拦盛景呈,因为他走的方向是宴间,是要去见商染的。
十来道视线聚在那道背影身上迟迟未收回来,直到越来越远。
关贺和孟桑结还在前厅,也是一副闲哉,就算这屋里全是独立盟的人也丝毫没慌色。
盛景呈扔下这些人走了,纪白脸色恢复平淡。
“项朔,怎么不给客人上茶?”他瞥了眼对面坐着的两个人,话里尽是客套之意。
闻声,项朔恭了恭声音:“盟主不喜茶,没有茶可以上。”
“这样啊。”纪白当然知道,“上水。”
上水?
齐大修一听就没忍住。
但声一落,项朔应了:“是。”
说完,他转身。
听着这二人的对话,孟桑结和关贺一声不吭,只是多看了一眼纪白,心里讽笑,面色冷漠。
项朔去盛水了,过了一会儿端了两杯水回来,然后往二人跟前一放。
两杯水放好,孟桑结扫视了一下,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眼下突然一黑。
玛德,一次性纸杯子。
一看还是市场上最便宜的那种。
堂堂独立盟之主,住的地方还有这破东西。
难道是为了他们专门准备的?
孟桑结凝视着那两个纸杯子,强行把心底那股气压了下去,不喝。
关贺也无视了面前的水。
但是哪管他们喝不喝,纪白跟身后柳知欢和齐大修他们示意了一下,让人坐下。
见状,这些人也就在前厅歇了下来。
但却无人说话,不客套,也不搭理对方。
诡异的安静。
另一边。
盛景呈从前厅左侧门出来,进入了一条长廊,不窄,还有灯亮着。
他走得慢,跟出来遛街似的,徐徐款款的,走了一段距离,然后顺着路道右拐,最后到了宴间外头。
这宴间和外面倒是不太一样,障子门相隔,却也未完全关上,能看得见间内陈设。
叠席铺地,低矮小木茶几立于中央,杯具整齐摆在上面,两侧放着两张坐垫,墙侧还有两盆绿植。
宴间整体呈淡白色,暖黄色灯光映在门上,显了几分柔和,却也莫名添了诡意。
跟前障子门的对面,还有一扇门,同样没有闭合。
盛景呈没有进去,随意站在门边,漆黑的瞳眸微抬,眼神睨向了对面没关合的隔扇门。
霎时之后,墙侧的绿植仿若被风晃了晃,低沉的簌簌声响起。
下一秒,一股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风意和嗜意迎面袭来,盛景呈的衣摆都跟着轻微晃了一下。
察觉了到什么,他的眉峰轻扬。
倏忽之间,对面乍现一道影子,看都看不清。
盛景呈双眸轻凝,脚下一动。
几乎是转瞬之间,疾风暴雨之势突起,两道身影陡然交织缠斗在了在一起。
快得惊人,连身形和动作都看不清,只听得见几道摩擦交手之响。
紧张与肃杀弥漫在宴间,绿植簌簌声未停,杯具一下一下震动,发出声响。
盛景呈的速度疾如旋踵,捉摸不清,也难得识清跟他交手的人。
长发忽过,一抹暗红色从他眼前划过。
他的双眸微眯,戾意随生。
灯光下,两道影子快速交错,分开又错合,根本没有一刻停顿,破风声嗖嗖四起。
打斗碰撞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却又在瞬间消散于无形,留下一圈圈越发猛的气流波动。
嘭啪!
杯具翻倒在地,格外破耳。
却无人在意。
这两个人没有留手,每一次招都直指对方要害,毒手无情。
又是几道激触,两道影子在宴间翻身而过,旋起一阵空气涟漪。
嘭!茶几又翻,撞墙。
嚓——绿植盆出现了裂痕。
商染脸上面具下的唇微扯,打得更起劲了。
面容与动作眼花缭乱,弑杀之意透过影子的每一次交锋,清晰地传递开来,连空气都不寒而栗。
这两个人跟要杀了对方似的,越打越狠,浑身恣睢杀意。
又一次交手,拳肉闷声繁繁入耳。
咔嚓——盆栽再次碎裂。
身形轮廓模糊变幻莫测间,跟前人的手腕从眼前缭开,和刚才不太一样的红色从盛景呈眸间视野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