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王府后院,宋氏在自己院中焦躁地来回踱步,隔一会儿就要向外张望一眼。
她的贴身大丫鬟巧蕊步履匆匆从外头进了院里,刚要行礼,宋氏便打断了她的动作:
“行了别整这些虚礼,赵掌柜他们都在干什么?为什么一直没给我传递消息?”
巧蕊是赵掌柜的侄女,平时跟着宋氏过得还算舒心,言行举止间经常当自己是半个主子。
然而今天巧蕊的脸色十分苍白,她颤着声音道:
“王妃,不好了,我三叔昨日被秦侧妃带走问话之后,就再没回过家。”
宋氏胸口一阵发闷,顿时柳眉倒竖咬着牙道:
“秦氏那个贱蹄子,还真敢对本妃的心腹下手?”
“那其他掌柜呢?他们又不是死人,回个话都不会?”
巧蕊回忆着刚刚她见到的场面,一颗心坠进了谷底,说话急迫了起来:
“其他掌柜对奴婢避之唯恐不及,一句话都不敢跟奴婢说。”
宋氏再迟钝,也察觉出大事不妙。
那些为她办事多年的掌柜,不知道拿了她多少好处,俗话说拿人的手软,他们收的钱她可都一笔一笔记着呢。
现在看王府被岳染那死丫头夺了权,这些人就想另攀高枝?想得倒美!
宋氏冷哼一声:
“怕什么?我谅他们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更何况秦氏与柳氏管家才四五天,能查出个什么来?
宋氏又气又怕,心头却还抱着几分侥幸。
同一时间,晟文帝的御书房。
晟文帝看着岳染递上来的口供,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半晌之后,他放下那份极为详细的口供,眯眼看向低头不语的岳渊以及岳染父女二人。
定北王双腿皆断,刚刚被抬进御书房之后坚持要给他下跪行礼,晟文帝等定北王磕了一个头之后连忙命人给定北王看座。
岳染站在父亲身后,低眉敛目,看起来与普通的京城贵女并无不同,一双明眸盯着眼前御书房的地砖,仿佛在上面要看出一朵花来。
她今日穿着淡紫窄袖长襦,下穿白色长裙,外搭淡黄披帛,裙摆如同流水般飘逸,每一针每一线都尽显巧思与匠心,更衬出她眉如翠羽,腰如束素。
论外貌颜色,岳染在京城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佳人。
然而不管是晟文帝还是御书房的侍笔太监王春都不会小看这姑娘。
她那双手收割过多少北凉入侵者的亡魂,活脱脱是个玉面罗刹。
晟文帝静静瞧了眼岳染,心头想起太子前些日子请求纳岳染为侧妃的事。
他这个儿子心性一直颇高,现在看,简直高得有些过分。
且不提岳染自己就是骠骑将军,单单凭岳染异姓王郡主的身份,东宫要娶她为正妃都未必能娶得。
太子却想纳岳染为侧妃?
笑话!便是晟文帝自己,也不敢说随随便便将岳染纳入宫中为妃!
侧妃说得再好听,名分上也是个妾室!
岳染为国征战五年,立下赫赫战功,大楚皇室前头才许她婚嫁自主,后脚便将她纳入东宫做个侧妃,传出去不说让定北军上下寒心,便是晟文帝自己也丢不起这个人。
更何况...
晟文帝垂眸看向那份口供,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太子的胃口不小,几年时间,不声不响从定北王府弄了近十万两银子。
他是短了东宫哪方面的吃穿用度,用得着东宫从定北王府打秋风?
定北王府作为异姓王身份特殊,从先帝到他,心中都对定北军多多少少有些忌惮。
这种情况下,太子与定北王长子暗通款曲,有如此大的银钱往来,若不是定北王今日亲自进宫陈情,他日若是晟文帝自己发现此事,怕是难以像今日这般心绪平稳。
“陛下,犬子糊涂至极,还请陛下降罪!”
岳渊躬身请罪。
与其等晟文帝雷霆一怒,还不如他主动请罪,岳子寰得到的惩处或许能轻些。
果然,晟文帝扬眉一笑,伸手虚扶:
“定北王何必如此谨小慎微,你家大公子对太子如此忠心,朕心中甚慰。”
“既然大公子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朕这便下旨,封他做太子侍讲吧,今后也算是有个正经官身,他们若有来往也不必遮遮掩掩的了。”
岳渊闻言心底一个咯噔。
太子侍讲,不过是个七品官职。
岳子寰虽然是定北王府的庶长子,但既然接触东宫,目标绝对不会只是个太子侍讲。
晟文帝这番话听着客气,实际上阴阳怪气。
虽然明面上没有治岳子寰的罪,但王府长子做个七品官,在京城里只怕抬不起头打招呼。
岳子寰今后的仕途一眼便能望得到头了。
晟文帝等于在岳子寰脸上来回抽嘴巴子。
岳染脸上不动声色,眸中却隐隐有笑意。
晟文帝此人若不是敌人,还真是个妙人。
她扶起身体微微发抖的父亲,躬身行礼:
“臣女替兄长谢陛下的封赏。”
晟文帝微微颔首,待岳染抬起头来,君臣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定北王府这一代,由岳染做主,依然是纯臣。
晟文帝心中颇为满意。
原先他还担心岳染得了封赏之后会想方设法扶持定北王府的其他男丁。
毕竟定北王膝下可还有两个儿子!
岳染身为女儿家,早晚还是要嫁人,一旦她嫁出去,定北军交给定北王那两个儿子是顺理成章之事。
为此晟文帝心中一直有着隐忧。
这份隐忧,在传旨太监带回定北王府的趣闻之后,才在晟文帝心中稍稍淡化。
今日岳染父女亲自进宫告发岳子寰与东宫的私下来往,如此自断一臂的做法,更是大大宽了晟文帝的心。
他之前的担心看来有些多余,定北王府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那岳染与她继母所出的两个儿子,看来有些水火不容。
不,她简直巴不得将她那庶长兄踩在脚底不得翻身!
这是晟文帝最喜欢的局面。
如果晟文帝能够选,他情愿定北军一直掌控在岳染手里。
他不是迂腐之人,女子掌军又如何,正因为是女子,对大楚皇室的威胁才最小。
至于太子,也该敲打敲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