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狮一路撒着欢向山下跑去,途中再度经过那几只惨死的野狼尸体,暴雪已经将它们的尸体覆盖了一半。
毛茸茸的大狗停了下来,在狼群的尸体上不停嗅着,接着抬起头,乌黑的大眼睛里有一丝疑惑。
它总觉得这里除了狼的气味,还有另一种野兽的气味。
但是周围只有这几只野狼的尸体,血腥味也几乎彻底盖住了另一种野兽的气味。
暴风雪继续铺天盖地砸下来,那股隐隐约约的气味也彻底消散在夜幕中。
黄狮歪了歪脑袋,不管了,它要回家吃肉。
清泉山庄大门,山伢子裹着入冬后新做的大棉袄蹲在屋檐下啃着鸡腿。
郡主前几日命人送来不少物资,加上山庄本身就有很多产出,这几天福婶天天换着花样做好吃的。
今儿郡主来了,福婶一高兴,拿出了十八般武艺,要给郡主整一桌丰盛的大餐。
中午厨房做了一大盆卤鸡腿,福婶把鸡腿炖得热乎乎的连着盆一块儿端给了山伢子:
“你先吃点鸡腿垫垫肚子,吃不完的都给黄狮,今天福婶要大显身手!”
山伢子才啃到第三根鸡腿,就听见山道上传来了熟悉的汪汪叫声。
他叼着鸡腿连忙站起来,满意地看着直奔大门跑过来的黄色大狗。
看来它已经顺利把那个十一皇子送去法华寺了。
他就说嘛,这条山道上,黄狮就是王!
那个跟着郡主的男人能被黄狮保护着上山是他的福气。
黄狮吐着舌头兴奋地扑向山伢子,桌上那盆鸡腿是它的了!
山伢子笑吟吟看着黄狮抬起前爪窜上桌子,随后他眼神一凝,公鸭嗓猛地大喝:
“停!!”
黄狮疑惑地转头看他,不知道山伢子想干嘛。
山伢子脸色变得十分严肃,走到黄狮身前握住它的前爪,发现上面有尚未干透的血迹,还有少许灰黑色的毛皮。
“黄狮,你们遇到狼了?”
黄狮点头汪了一声,虽然它其实去得迟了没有跟狼群干架。
山伢子连忙把黄狮翻来翻去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番,确认它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那个什么皇子真是好运气,得亏有你跟着,不然他现在都被狼给拖走了。”
黄狮歪着脑袋看着山伢子,它不好再汪,但它也不知道怎么说,那群狼等它赶到的时候早就凉了。
“好家伙,赶紧吃吧,这盆鸡腿都是你的!”
黄狮眼珠子发亮,大脑袋猛地探进盆里大吃特吃。
清泉山上,法华寺主持禅房。
室外,整个法华寺的前殿与禅房屋顶上都已被皑皑白雪覆盖,狂风裹挟着雪花在空中肆虐,寺庙的屋檐下挂起了长长的冰凌。
这般恶劣的天气里,禅房内的温暖灯光如同孤岛中的灯塔,透出一股宁静与安详。
禅房内,俊美高大的黑衣男子与法华寺住持相对而坐。
黑衣青年坐在蒲团上,姿势端正而优雅,浑身散发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
他的面容犹如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眉眼异常俊美,深邃的眼神仿佛能洞察人心。
住持弥光大师头上顶着九个戒疤,眉毛已然灰白,容颜苍老却神情淡然,历尽沧桑的双眼中透露出睿智与慈悲。
“多年不见,大师看起来气色不错。”
慕容晖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难以抗拒的磁性。
弥光大师凝视着面前的青年,微微摇头轻叹:
“老衲倒是没有想到,当年那个伤重垂死的少年,竟然会是北凉十一皇子。”
慕容晖低头一笑:
“我当年也没想到,那位心怀慈悲治病救人的游方僧人,原来就是大楚法华寺的住持。”
弥光大师双掌合十,低颂佛号,垂眸道:
“以无缘大慈心平等对待一切众生,怨亲无异。慈心即是道场。”
“以同体大悲心救度众生,不辞疲苦,不避汤炭,悲心即是道场。”
“成就六通,能为众生成办不思议事,神通即是道场。”
“能逐步背舍下地贪,乃至背舍无色定灭尽定等贪着,从而得究竟解脱,解脱即是道场。”
慕容晖静静听完这段话,抬头看了弥光大师一眼,方才开口:
“在下明白大师一片苦心,但在下心中执念难消,达不到大师的境界,更没有那种神通,做不到大师的期许。”
弥光大师无言地看了眼这位俊美不似人间秀色的青年,终究叹了口气,不再勉强。
禅房门打开,有沙弥引着慕容晖前往休息的禅房,途中经过法华寺一段山崖边的平台。
肆虐的暴风雪中,慕容晖凝神向山下望去。
清泉山庄远在山脚下,庄子里依然灯火通明,哪怕在山顶也清晰可见。
慕容晖定定看着那风雪中的光,冷厉的眉眼渐渐染上一抹暖意。
清泉山庄中。
岳染刚刚沐浴过,一个人坐在竹楼二楼的拔步床上,披散着半干的长发仔细打量着这架精美的架子床。
晚饭后,她问起魁爷有关续骨木的事。
魁爷有些惊讶,但还是实言相告:
“若是问百年续骨木,在先王妃这里还真不算特别珍贵的,郡主如果要取用,便去竹楼二楼,先王妃给您准备的闺房吧。”
老者捋着山羊须微笑道:
“那架拔步床,就是用一整棵三百年的续骨木打制出来的!”
“先王妃为您和小小姐,准备了很多人间难得一见的东西,就等着你们出嫁时做嫁妆。”
说到这里,魁爷的声音有些哽咽,忍不住抬头看着天空,压住了眼底的酸涩。
当年先王妃卢清容在清泉山庄一点一滴打造着女儿的乐园,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只剩下他们这些先王妃身边的老人还在山庄里守护她留下的东西。
岳染从床上走下来,披着夹棉锦袍,一步步在房里逡巡着,看着母亲给自己留的礼物。
身旁的古琴琴弦在窗外风雪的咆哮中隐隐发出空灵的颤音。
精美的妆台上又摆上了新的铜镜,红木妆奁中每一格抽屉都摆着精致的首饰,连木梳都刻着精美的花纹。
楚寒天夜探山庄那天,福婶早就把妆奁藏了起来,今晚才把妆奁送回了竹楼:
“别的东西那人都偷不走,妆奁可不行,万一被贼人拿走了,先王妃晚上要来找我的!”
岳染摸着那些样式虽已有些过时却十分昂贵华丽的首饰,唇角翘起,眼泪终于止不住落下:
“母亲,女儿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