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楼忍痛靠在楚寒天怀中,颤声道:
“妾身无事,太后可还好?”
楚寒天连忙将她拦腰抱起,迅速退到一旁:
“皇祖母已经平安,你的手要紧,太医!快宣太医!”
岳染站在一侧,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冯小楼。
她确实听闻冯小楼曾经师从剑圣,但一直不见冯小楼显山露水,刚刚那一刻,冯小楼的速度的确不慢。
若是加上妖力加持,以后她与冯小楼如是单独对上,还得多加留神。
晟文帝平安无事,看来皇后太子以及冯小楼及时做出了另一个选择。
太后扶着王春的手,惊魂甫定地看着瘫坐在地的寿宁长公主,忍不住老泪纵横:
“皇上,哀家连根头发都没掉,你饶了寿宁这一回吧,饶了她.......”
寿宁长公主心知大势已去,脸上的惊慌竟慢慢褪去,她抬手擦去唇边的泪,看向一旁哭喊不停的一对儿女,眼底满是不舍。
那几个美少年在长公主束手就擒之后,便放下了手中剑,面如死灰地跪倒在地。
晟文帝冲大太监陈文进使了个眼色,陈文进便笑着来到寿宁长公主一对儿女身旁,满面温和地牵住他们的手:
“郡王,县主,咱们去外祖母身边吧,老奴带着你们走。”
陈文皋与陈希音拼命挣扎想扑到寿宁长公主身边,但压根挣不开陈文进的手。
陈文进将两个孩子带到太后身旁,太后仿佛抓住了主心骨,用力抱住了两个孩子,祖孙三人抱头痛哭。
晟文帝居高临下看着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唇角抿成了一条线,内心痛楚难以自抑。
他比寿宁年长十岁,一直想着自己是长兄如父,他们母子三人从前过得困窘,因此登基之后,他将最好的一切都给了母后和寿宁,惟愿她们过得一生顺遂。
万万没想到,他自以为的长兄之爱,竟然在寿宁心目中浇灌出了这样的野心。
母后要他放过寿宁,他该怎么放过?
逼宫篡位,换做任何人都是灭九族的大罪,母后还要他怎么做?
寿宁长公主脚底还在流血,无法站起身,索性就坐在了地上,看向晟文帝,惨然一笑:
“皇兄,事已至此,妹妹不敢奢求什么,妹妹想求您,将驸马陈彬与我埋在一块儿。”
“陈家其实大多数人都不知情,您若能放过,就放过他们吧......”
晟文帝眉眼沉沉地看着寿宁长公主,闭上眼低声道:
“中城兵马司已前往兵部尚书陈启府上,适才传讯,兵部尚书陈启以及夫人吕氏,方才已经在府中服毒自尽,陈家长房上下二十人悬梁自尽,陈家二房上下十九人尚有几个孩童躲在床底,其余人等也全部悬梁自尽。”
“如今的陈府,除了仆人,只余下几名孩童,此后一应流放三千里。”
寿宁长公主静静听着,眼中看不出什么神情,唇角扯了扯,微微点了点头:
“也好,要走,就一家人齐齐整整地走。”
她抬起手整理了一番鬓边乱发,平静地看着太后:
“母后,女儿对不起您,今后,您就忘了我这不孝女吧。”
“我只求,您能护着文皋和希音。”
话音落下,寿宁长公主正襟跪好,对着太后的方向重重磕头。
沉闷的磕头声震在众人耳边心头,伴着孩子的哭声,确实凄惨。
岳染抬眼看向宫中,每条宫道上都躺着尸体。
若今夜寿宁长公主事成,其他人的命运又将如何?
既然生了谋反的心思,便该有觉悟承担失败的后果。
太后看着女儿的额头渗出鲜血,简直心如刀割,她一脸是泪地看着晟文帝:
“皇上!寿宁都这样了,你网开一面吧!饶她一命!!”
晟文帝眉头拧成了疙瘩。
却见寿宁长公主身子一歪,整个人倒在了地上,眼瞳涣散,面色是不祥的死灰,唇角溢出了黑色的血。
她不知何时,已然服毒了。
太后看见寿宁长公主没有任何生气的面容,眼睛向上一翻,往后倒去。
晟文帝连忙大喝:
“来人啊!快宣太医,快救太后!!”
他顿了顿,看着妹妹那对惊呆到已哭不出来的儿女,眼底略有不忍,挥了挥手:
“将寿宁的孩子送去慈宁宫,以后便由太后抚养!”
日近正午,宫门才再一次缓缓打开。
岳染带着京畿大营的人从宫门离开。
来时气势遮天蔽日,离开时,众人心头都有些沉甸甸和疲惫。
万幸这次宫变,京城百姓大多都平安,没有受到波及。
人们站在路边,满面惊恐地看着岳染骑着马带着京畿大营骑兵浩浩荡荡经过中央街道,向着城外大营而去。
年轻人心惊胆战,上了年纪的老人则显得有些经验,安抚着身旁的孩童们:
“没事儿,这种事,京城里头总是难免,上一回啊,还是几十年前的事喽!”
“既然是岳将军带着京畿大营离宫,这天下定是平安无虞。”
路边的仙人醉雅座中,慕容晖倚在窗前,垂眸看着那一抹熟悉的红色身影从楼下走过,手中的茶盏对着那窈窕背影举起,随后一饮而尽。
兵部尚书陈启的府前,郑明楼带着手下的人押送着陈府仅剩下的几个活人,远远目送岳染离去。
京城西城门大开,守城官兵列队两旁,看着岳染以及她身后的京畿大营从城门中鱼贯而出,眼底皆是安心与崇敬之色。
出城之后,京畿大营几名将领冲着岳染一拱手:
“岳将军,我等不辱使命,就此别过。”
岳染坐在马上郑重回礼,多亏这几位将领见到虎符之后当机立断立刻拔营出兵,一切都才刚刚来得及。
京畿大营的骑兵们疾驰而去,漫天尘土卷起,遮住了他们渐行渐远的影子。
岳染微微眯起眼,逐渐消散的尘土之中,西边有另一个队列向着京城方向走来。
那队马车看起来人数极多,绵延不断,看上去足有几十辆马车,车队旁边有数百护卫骑马护送。
岳染骑在马上远远看着,眸光逐渐发亮。
队伍最前头的,是两位骑着马的中年男子,二人皆身着素色长衫,衣袂随风轻扬,仿佛是直接从古典画卷中走出的雅士。
岳染脸上露出了笑容,纵马扬鞭,迎着那队车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