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子禹呆呆站在书房门口,脸色惨白,如遭雷击。
父王要给大哥写断亲书?
他心里顿时刀绞一般,想劝父王收回成命,再一想到岳子寰诬告父王弑君,便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任何一个家族中,都容不下这样一个存心陷害父亲的逆子。
“父王...儿子愚笨,不知道该如何平息您的怒气,但凡儿子能做的,就让我替大哥赎罪吧。”
岳子禹艰难地走到岳渊身前,重重地跪了下来。
岳渊眉眼沉沉地看着次子,坚定地摇摇头:
“你大哥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他不是孩子,是个会自己做选择的成人。”
“他选择了置我于死地,便已经将父子之情置之度外,便是我不写断亲书,他也不可能再认我这个父亲。”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替父王磨墨,我要你亲眼看着这断亲书是怎么写的!”
岳子禹站起身,两腿如有千斤重,他推着岳渊来到书桌前,拿起墨条,缓缓磨墨。
岳渊心中并不好受,但岳子寰之于定北王府,已经如一棵大树上被白蚁蛀空了的枝桠,若不彻底砍去,整个王府都将万劫不复。
他提起狼毫笔,蘸满墨汁,眼中神情一定,便笔走龙蛇,奋笔疾书。
“吾子岳子寰,昔年诞育之时,余曾满心欢喜。”
“忆往昔,舐犊情深,教诲不倦,欲使汝明德知礼,忠孝两全。然世态炎凉,人心易变,尔竟忘根本,背信弃义,置生身之父于不义之地,妄加诬陷,此等逆伦之举,天理不容,人情所弃。”
“尔之所为,悖伦理,伤天理,非但令先祖蒙尘,亦使我心如刀绞,彻夜难眠。经此事变,吾虽肝肠寸断,然国法家规,不可废弛,纲常伦理,不可悖逆。自兹以后,吾与尔父子之名不存,恩断义绝,虽骨肉相连,情谊已逝。”
断亲书写完,岳渊放下狼毫,疲惫地闭上眼。
“去吧,你亲手将这断亲书送去衙门存档,今日起昭告天下,定北王府此后只有你岳子禹一个儿子。”
岳子禹抖着手捧起那封断亲书,纸张本身轻如鸿毛,他却觉得自己捧着奇重无比的铅块,每走一步都困难。
父王要他亲眼看着这封断亲书如何写成,要他亲手送去衙门,为的是在点他啊。
今后若他依然像大哥一般糊涂,父王定然也不会放过他。
岳子禹缓缓走出书房,抬头看向天空,一滴眼泪从脸上滑落,砸在了断亲书上。
翌日早朝,晟文帝时隔多日之后再次出现在众臣面前。
文武百官山呼万岁,太子楚寒天恭恭敬敬地站在御前,俊朗面孔上云淡风轻,仿佛无事发生。
大学士程玮偷偷看了眼太子,脚下轻移,往别人身后稍微站了站,心中嘀咕不已。
宫变果然是发生了,万万没想到动手的不是太子,而是长公主!
好在宫中出了这么大变故,岳染又一次立下大功,太子头痛都来不及,这会儿也注意不到他身上。
晟文帝看着朝中众人神情百态,无声地舒了口气。
“诸位爱卿想必也听闻昨日宫中剧变,”他犀利的眼神从太子楚寒天脸上扫过,接着开口:
“寿宁长公主谋朝篡位,其心可诛,甚至还劫持了太后妄图逃亡,简直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他眸色冰寒,说话间两手紧紧握拳,手背青筋暴突。
“万幸太后未曾受伤凤体安康,寿宁也当场伏诛。”
“参与寿宁叛乱的一应人等,兵部尚书陈启一家几乎都已畏罪自尽,余下几名孩童,便流放边境,从此不得从军,不得科考,不得回京!”
“另,寿宁的一对儿女尚且年幼并不知情,即日起,褫夺其爵,罢免封号,革除封邑,贬为庶人!三代不得科举!”
“如今虽是与太后一同住在慈宁宫,但十五岁之后,便要离开宫廷!”
众臣面面相觑,并不敢说话。
比起陈启那几个孙儿,寿宁长公主的这对儿女受的罚简直就是轻轻放下。
陛下到底还是念着几分兄妹之情,不忍心下死手。
晟文帝说完了对寿宁儿女的安排,心中有些难受,他深吸一口气,再度开口:
“昨日骠骑将军岳染及京畿大营数位将领进宫护驾有功,特许官加半级,赏黄金千两!”
“京畿大营所有参与平叛的官兵,皆赏黄金百两!”
说到这里,晟文帝话锋一转,看向大理寺卿周文正:
“周爱卿,岳子寰诬告生父一案,如今审得如何?”
周文正连忙走出来躬身道:
“启禀陛下,那岳子寰一口咬定是自己嫉恨定北王偏爱岳染,所以才诬告生父,至于那杀害宋王妃的几名黑衣人,也都声称自己是岳子寰请来的江湖杀手,只认钱不认人。”
晟文帝闻言冷笑一声:
“他倒是仗义,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揽了!”
楚寒天站在御前眼角抽了抽。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他探究地看了眼晟文帝,迈步站了出来,声音洪亮响彻朝堂:
“父皇,岳子寰之前虽挂职太子侍讲,但从未真正来东宫做过事。”
“如今既然岳子寰做下这样丧尽天良之事,儿臣耻于和这等无德之人为伍,求父皇赐他死罪,以儆效尤!”
晟文帝的眼睛在冕旒后面静静看着太子。
楚寒天面色坦然直视父亲,丝毫没有胆怯之意。
这个儿子,心狠手辣起来,还真不愧是皇家中人。
晟文帝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缓缓开口:
“传朕旨意,岳子寰诬告生父在前,欺君在后,更是心胸狭隘导致宋王妃枉死,即日起,岳子寰贬为庶人,从此只准做苦役为生,在京中做满苦役三年后,三代不得入仕!”
周文正听到这里眉毛动了动。
陛下对岳子寰的处理颇为微妙。
听起来似乎并不重,但身为王府大公子,在京中高高在上二十年,走到哪都有人追捧,一朝被打入尘土,只能做苦役为生。
而且还不准去外地,就得在京城,给从前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人做苦役。
对于岳子寰这种自诩谪仙的贵公子而言,简直比死还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