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
李家宅邸。
像李泽这样的“生意人”,初出江湖的时候身上就带着一股子草莽的气魄,若是有真本事,讲究些的做成了大佬,多半会想方设法,找法子来褪去这种草莽人物的气魄,做出城府,让人难以捉摸。
因为在这个时代,让人一眼瞧出厉害,瞧出危险的,要么在牢里,要么干脆已经领到了属于自己的花生米,命丧九泉之下了。
偏偏李泽反其道而行之,胆子小的见他指不定两股战战,话都说不利索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英雄好汉”,偏偏生得不粗俗,离膀大腰圆有一定距离,反而匀称出挑,眼眉又细长阴桀,配合起来细看,令人感觉发冷,仿佛有把刀就梗在自己脖颈间,随时抹过,取人性命。
早年他替王凯做的,就是最脏、最血腥的活,他李泽的大名如雷贯耳,装与不装没有区别,有没有人想整他,也与他是否气质儒雅无关。
要想得善终,李泽要靠拳头,要靠枪。
气魄草莽,人却不草莽,他眼前坐着个眉眼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双手呈上一盒雪茄,喜笑颜开的模样,说道:“爸,我从外边儿带回来的好东西,您试试。”
李泽看着自己儿子李飞掣,眼皮微微一抬,声音沙哑地道:“出去读了几年书,看不起你爹了,拿盒雪茄当成宝?”
李飞掣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爸,你别误会!”
李泽皱眉道:“多大个人了,说上两句话就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
李飞掣低眉顺眼,默默受,比起他的父亲,他本人显然更具书生气,身上没有半点道上打拼的留下的痕迹和气质,看上去唯唯诺诺的样子,实际上眼里没多少真情实意,更像是一种对父亲脾性了然于胸的做作。
“我只让你姐回来,”李泽抽出雪茄,用剪子剪着长而粗的烟体,手上动作干脆利落,把剪烟剪出了生嚼骨血的血腥气,几刀下去,上好的雪茄散成了一文不值的干草:“你回来做什么?”
这个问题才真正问得李飞掣心惊肉跳,他暗暗吸一口气,作出怯懦的样子,说道:“我,我觉得,有点放心不下我姐。”
“蠢!”李泽拍拍手,拍去手上沾着的草,然后骂道:“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还敢随便回来。”
李飞掣故作愚钝地道:“望海有危险?”
“说不准。”李泽看着儿子,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脸上除了常在的阴桀外没有半点明显情绪,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要送你们出去读书吗?”
“想让我们长出息,学本事。”李飞掣恰到好处地回答道:“而且,您不想让我们参与家里做的‘生意’,尽量让我们远离。”
“现在不是打打杀杀的世道了。”李泽说道:“让你们学本事,学一些理念,未来说不定还得让你们教我,怎么在这年头生存,但这都是其次的。”
“那,主要的是什么?”李飞掣谦逊地问道。
“主要的是,你们在外头,我才放心,我才安全。”李泽说道:“我没把柄,他们就拿我没办法,都怕我鱼死网破,现在你们都回来了,我的把柄就全送到了。”
“您这话说的,那我姐不也是......”话说到一半,李飞掣的笑容凝固了,他震惊地道:“那您为什么单独要让我姐回来?”
李泽拿出另一根烟,正儿八经地剪开,然后抽上一口,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以前总说,你得学学你姐的那股伶俐劲,做事得灵活,得大胆,宁愿你闯祸都不想看你畏畏缩缩,记住,我们不怕得罪人。
你不听,觉得我偏爱你姐,可你也不想想,你胯下长了根东西,你姐胯下没有。”
李飞掣吸了口气,脸上的伪装有些挂不住了,脸色难看地站起身来,却又被李泽瞪了回去,李泽说道:“坐下。”
他便乖乖坐下,只是依然咽不下这口气,急迫地道:“您到底在想什么,要是望海实在做不下去了,咱们就一块走啊,为什么非要死磕,还让我姐冒这险。”
“不行,您得把我姐送回去,我留下当这个人质,要是出意外,总不能真给人一锅端了。”
听他这大不敬的语气,李泽却欣慰地笑了起来,因为这证明李飞掣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冒冒失失就回了望海,证明他有脑子,万一什么都要自己解释得清清楚楚他才明白,那李家真是完蛋了。
“别折腾了,既然来了,那就都走不了了,不管是你姐,还是你。”李泽说道:“我要给你下个任务。”
李飞掣深深吸了口气,揉着眉头,强行冷静下来,问道:“您说。”
“张克奇进去了,他留下的资产一部分被艾春晓接手,至于他留下的那些人,则有点奇怪。”李泽说道:“本以为头头没了,他们要乱成一盘散沙,结果现在看上去反倒铁板一块,非常有纪律。既不跟王凯硬碰硬,也不妥协,一副同进同退的样子,王凯怀疑,张克奇在里面还留了后手,影响力经久不散,所以最近王凯在想办法让他永远把嘴闭上。
我知道以前你跟那伙人有接触,你找个时间去叙叙旧,看能不能说动几个人松口,他们归顺,对我们有好处。”
“行。”李飞掣叹了口气,他在来之前就做了思想准备,只不过望海这水比他想的还要浑,要不是为了李秋霜那个蠢的露相的傻女人,谁会往这鬼地方淌?
“还有。”李泽忽然说道:“还有一件事。”
“您说,我听着呢。”
“你还记得王衿伶吧?”
“当然记得,王凯的女儿嘛。”李飞掣说道:“人很漂亮,又聪明,王凯的提线木偶,虽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人城府不深,没什么心机的一个小姑娘,以前天天跟在秋霜姐后边当跟屁虫,她怎么了?”
李泽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他嘴里“城府不深”、“没有心机”的说法,毕竟一个是长辈,不接触小辈的圈子,一个在国外待了四五年,刚从那边回来,都不了解情况,一个敢说,一个敢应。
李泽道:“明天大院攒了场饭局,林夫人牵的头,要叫上几个老伙计聚一聚,大部分小辈都会到场,你去参加。”
“行是行,可我参加了,应该做点什么?”
“搞好关系。”
李飞掣愣了愣,然后苦笑摇头。
他记得那个小姑娘,虽然本身没什么心机,但长得却非常漂亮,众所周知,长得漂亮的女人身边绝不会缺让人不省心的人,李飞掣已经脱离大院好些时间了,当年的小辈都已经长大,一代新人换旧人,他说话还像不像以前那么好使,还是个未知数,希望不要惹上什么麻烦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