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听见他在这儿叨叨,就直截了当地说了。
“大爷这可是看错了,上头明明是一只兔子。”
赵大郎这人没啥耐心,却好胜心强。
听到朱氏说他看错了,那可就非得分辨出个结果来。
他就拿起一张卡纸,指着上头的图案争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岂非明明是一朵花?”
看着朱氏瞧他的眼神不对,就责怪道,“可又作怪?你这是什么眼神?”
仿佛他脸上沾了墨点子似的!
朱氏就从他那里拿走了图卡,“大爷,不如咱们一道去见婆母吧,妾身有重要的事要说。”
赵大郎警觉地看着朱氏,“你,你要说什么?”
这朱氏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当年,若不是她非得追究,把案子闹到了陛下面前,表妹也不会吓得自尽。
不然,不过是换了两个孩子而已,又不是杀人害命,何至于要用命来赔啊?
就是到了现在,朝堂上他爹赵大人,还会被政敌拿这件事来攻讦呢。
朱氏笑道,“大爷不去也行,可是等我过去了,婆母再唤人叫你,岂不是麻烦得很,不如一道去了,还省事些。”
赵大郎哼了声,一甩袖子,头前就奔着赵夫人院子去了。
这一对夫妻,一前一后地到了赵夫人院里。
赵夫人讶然,“你们怎么一道来了?”
朱氏行过礼便笑了一笑。
“母亲,儿媳如今听说了一件事,想请婆母当面验证一番。”
赵大郎皱眉,“你究竟有什么事,快快说吧!何必这样吊人的胃口。”
赵夫人也点了点头,“朱氏,你要说什么,就快说,说完了,咱们再来商量小五小六的事儿。”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把小六让朱氏养,她来养小五的好。
小六虽然好养,但在她这边长大,将来跟朱氏的感情不深,嫁妆恐怕不多。
反正小六不管养在哪里,都是她的孙女,她想念得紧了,自然能大方地接过来看。
“我听说,大爷先天就带了一种小毛病,就是色盲之病。”
这话一出,母子俩都惊了。
“胡说八道!”
“胡言乱语!”
赵大郎气得一甩袖子,“就知道你要闹幺蛾子!”
他拔腿就走,可是才走到门口,就听朱氏道,“刚刚那色盲卡,大爷瞧了就没认对图形,已是证明了就是色盲!”
赵夫人气得指着朱氏,“什么色盲,什么卡的,朱氏你在说什么疯话!”
朱氏幽幽道,“色盲就是分不清红色和绿色,这不过是个小疾,倒也影响不大,但这个病却会遗传,如今已是传给了小六了。”
母子俩都听傻了。
赵夫人活了这么一把年纪,还真没听说过什么色盲的。
如今听朱氏说有鼻子有眼的,心里一个咯噔,也有些犹豫起来。
因为她想起来了,她父亲,似乎,就有一回分不清红色和绿色。
但这分不清红绿又不是什么大事,当时谁也没在意。
谁能想得到,这点小毛病,它,它还遗传?
而赵大郎自己,却是有些恼羞成怒。
因为朱氏说的是对的。
他念了十几年的书,也考中了举人,于琴棋书画之道,自然也是略学了些的。
但他画青绿山水的时候,就被同窗给笑话了,说他酒后眼花,错拿了朱砂去画青绿山水,惹来好一番笑话。
然后,他就偷摸着去试了好几回,发现,他眼里的红绿色,确实都是一样的。
虽然不是大事,但他也不想让外人知道他还有这点缺陷啊,于是往后就算做画,也只画水墨了。
若是见着了旁人的衣饰,就算要夸,也绝不提起什么红绿。
却没想到,他瞒了这么多年的事儿,倒叫朱氏给叫破了!
所以说,这个就叫色盲?
但这叫色盲也就算了,竟然还要传给儿孙?
他想到这儿,也问出了口。
“小六竟然也有这个……色盲?”
“你说什么?你是怎么知道大郎有色盲的?”
他问出口的同时,赵夫人也问出了口。
朱氏把那张色盲卡甩到了桌上。
“是不是色盲,看一看这个色盲卡就知道了。”
“母亲,不如也看一看这上头是个什么图案?”
“不就是一只兔子么!”
赵夫人的目光看向赵大郎。
“大郎,你看到的是什么?”
赵大郎黑脸,“花。”
朱氏在一边解释,“若是分不清红绿,这上头的图案就是一朵花,分得清红绿,那就是兔子。”
赵夫人的脸皮不由得有些热了起来。
在她眼里,她的好大儿那可是千般好万般好来着。
这怎么还有个小毛病呢?
分不清红绿,虽然事不大,却听着也不太好啊!
更何况,还传给了小六了呢!
“分不清就分不清吧,传给小六又是怎么回事儿?哦!”
赵夫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你要让我养小六,原来是看出了小六得了色盲!”
朱氏笑道,“母亲怕是误会了。”
“儿媳想送小六过来您这儿,是因为她是刘姨娘生的,与您血脉更亲近一些,送到别的姨娘那里不如您这儿,若是你不想养,那就送到高姨娘和钟姨娘那儿就是了。”
赵夫人身子晃了晃,只觉得仿佛被雷劈了一般。
“你怎么知道……不是,谁说小六就是刘姨娘生的了?”
这好几年了,不是都没人晓得么?
就连赵大郎,她都没跟他说起过呢!
赵大郎也瞪大了眼睛,“你是因为小六也是色盲,同我一般,就觉得是刘姨娘生的?可小五小七也是我的孩子,他们怎么不是色盲?”
虽然小五小七都长得跟他像,应该不会有什么血脉上的怀疑,但这不是话赶话到这儿了么?
朱氏撇嘴讥笑,“婆母和公爹都不是色盲,大爷还不是色盲么?”
“这色盲,是刘家那边的血脉带来的,男子更容易得,女子不得,但是有可能生出来色盲的男子,而亲上加亲,骨血相近,因此更容易生出色盲来。所以小六色盲,我们朱家那边又没有人色盲,可不就能知道小六不是我亲生的,而是刘家的么?”
赵夫人老脸都涨红了。
“你,你胡说!竟是编派我刘家人!”
朱氏施了一礼,“婆母息怒,是不是编派,婆母拿这一张色盲卡,到刘家试试不就知道了?”
“这真的也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儿媳已经往宫里传了消息,宫里也回了消息,儿媳明日就能带着小五进宫,让朱嫔娘娘和皇子殿下,也见见小五。”
但其实朱氏这心里,还是有些意难平的。
因小五和小六当时为啥就分不出来呀?
还不是因为长相更像赵大郎和赵夫人这两母子么?
她一番辛苦生下来的女儿,竟然是有几分像了刘氏这个糊涂老婆子,也是呕得很了。
赵夫人一番撒泼打滚的打算,全都被朱氏给预先堵在了腹内,直憋得老脸越发的开始泛紫了。
便板着脸摆手,“罢了罢了,我如今老了,是惹了你们的厌了,你说小五是你生的,那便是吧,日后若是弄错了,那也怨不得旁人。小六就到我身边住几日吧……”
心里却已经是开始有了几分厌弃。
这女子讲究妇工,绣花女红是少不了的。
这红绿色儿都分不出来,还能怎么学绣花?
如果是乡下,那只要会些针线就行了,绣不绣花倒也无所谓,但他们赵家可是高官之家啊!
这官家的小姐,分不出花纹的颜色也就罢了,好歹还有丫环打理衣物呢,可若是宴饮聚会的时候,众人品评赏玩字画,也红绿不分,这不是招人笑话么?
既然有这般的缺陷,那就嫁不得高门了。
嫁不了高门,那不就是赔钱货?
赔钱货让朱氏养,花的是朱氏的私房,让她来养,那不就得花她的私房?
实在是不划算啊!
不过当着儿子儿媳的面,她也不乐意,露出这些心思来,便想着先养在她跟前几日,待以后寻个病了的由头,再叫哪个姨娘来养就是了。
“那就这么着吧!”
赵大郎听着朱氏那一番话里的近亲色盲,其实并没有太听懂,只觉得头晕脑胀,但朱氏的意思,他是大概知道的。
那就是色盲这毛病,是从刘家来的,所以他不光有色盲,刘姨娘生的小六也有。
这可真是……
赵大郎觉得自己功名之路如此坎坷,也有这个不起眼小毛病的原因。
他不由得幽怨地望了赵夫人一眼,背着手,出门而去。
哎!
先天不足,时也命也啊!
林妍娘接过侍女捧过来的帕子,擦了遍手脸。
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下仪容,这才出了官房。
她现学现卖,将从老母亲那边写来的助孕操教给了公主,还送上了那本手抄的小册子。
公主如今怀着身孕,所谓一孕傻三年,记忆力那是直线下降,今天说过的事,睡一觉起来就忘记了。
指望公主学一遍就会,那是不可能的。
但公主毕竟是公主,那自然是有的是办法。
让林妍娘将这个操教给几个机灵的侍女,再让侍女慢慢地辅助公主做就是了。
因此今日就是林妍娘教几个侍女,而五公主在一边看来着。
这些动作虽然没有过于难和剧烈的,可要做好做标准,还有公主这位尊贵之人在一边看着,压力可想而知,林妍娘教完了下来,都出了一身的汗了。
在这间官房里稍加梳洗,林妍娘这才整理好了仪容,去向公主辞行。
五公主笑着向她道了谢,又让身边的女官送林妍娘出府。
快走到公主府大门的时候,女官将一个盒子交给了林妍娘。
“贺三太太,这是殿下让交给您的。”
“殿下说,湖阳毕竟是她亲姑姑,她也不好做得太过了,还请三太太见谅。”
林妍娘接了盒子,连道不敢。
等坐上了马车,她这才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
只见里头赫然是张地契。
苏家庄子的地契!
林妍娘看着那地契上的字迹,不由得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便吩咐车夫。
“去老夫人那里!”
没多时,这地契就到了苏大姨的手里。
苏大姨看着自己这失而复得的地契,心里也是百感交加。
不容易啊!
古代的老百姓,活得可太不容易了。
她一个伯府老夫人,还跟得宠的五公主有点交情,这还要过上这么久才能将庄子给拿回来,换成其他人,怕是这辈子都休想了……
诶,罢了,来都来了,想这些也没啥用,凑合混吧。
只是想想,她用无人机在庄子里头撒的那些农药……她就有些个肉痛了。
之前想着毁了也不给什么湖阳公主,那农药是库库往里撒啊,这会儿拿回了庄子,那些农药的效果,可要怎么办呢?
看到母亲这样若有所思的表情,林妍娘忙安慰。
“母亲莫要难过了,庄子既然拿回来,让人慢慢收拾一番就是。况且如今来了京城,且先住上几年再说。”
来都来了,就在京城里住着呗,那庄子让湖阳的人住着,还不知道祸害成了什么样呢!
想到这里,林妍娘就想起了那女官跟她说的事儿。
“母亲,您还不知道,自打您离开庄子以后,那些人在庄子里遇上了什么事吧?”
“今日公主那边的人都跟我讲了,哎呀,您是不知道呀!”
林妍娘就眉飞色舞地讲起了蛇妖现身惩恶徒记。
“那庄子原本是您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花费了多少心血,她那些下人,在京城里作威作福的也就算了,到了通城,竟然一文不花,就抢了您的庄子!那苏仙娘娘又如何能不震怒?自然是要派座下的护法,去惩治一番了。”
听到那些人被显灵的蛇妖用毒雾给放倒,哪怕是第二日就逃出了庄子,还是一个个地都得了病,还是怎么都治不好的那种。
最后这些人,只能灰溜溜地回了京城。
但回了京城,也只能去向湖阳公主禀报。
湖阳公主听了也是又惊又怒。
怒的是不但没抢到仙果的产地,反而还折进去了几个手下。偏偏想迁怒苏老夫人,也没有由头。
毕竟,苏老夫人那是相当的软弱,一句狠话没说就把庄子给双手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