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二妹的婚事陡生波折,自家的钱财投入眼看就要打水漂,那会儿她自然是为二妹气愤不已的。
这不进了宫,她为了自己,也为了朱家,奋力出头,总算是得偿所愿,也间接地保住了二妹的婚事。
而她和二妹的地位,也是来了个极大的翻转。
可才得意了没多久,来自其他宫的倾轧,就让她认清了现实。
宫里可不是什么温情脉脉的地方,不是生了皇子,就能高枕无忧的。
那冷宫里生了皇子皇女却夭折而发疯的废妃,又不是没有。
若不是她手里有银子,能花钱四处打点,只怕她和皇儿的最终结局,也比那些冷宫里的,好不到哪儿去。
所以她跟朱家,那是相互依靠的。
就算是这位现在地位比不过她的嫡出二妹,那对她也是有用的。
她笑吟吟地给了小五见面礼。
这见面礼是一对珠串,这珠子是南海珊瑚珠,正经的贡品,戴在小五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子手腕上,那是极好看的。
“多谢姨母娘娘!”
小五声音脆甜地行礼道谢,目光已是落在自己的手腕,压根舍不得移开。
其实也是临进宫之前,阿娘再三叮嘱,说是宫里规矩森严,若是失了仪,那可是要受罚的,让她不要东看西看,大人说话时,不要插嘴,不能随便说随便乱动。
那都不能随便看,可不就只好看自己的手腕了么?
不过一只雪白的手却是伸过来,轻轻地捏住了她的腮帮子,就听那位姨母娘娘轻声笑了起来。
“哎呀,果然这才是我嫡亲的外甥女呢!其实倒是跟二妹小时候的神态,很像呢!”
这话倒也没毛病,虽然长相不像,但那个神态和不自觉的小动作,细细观察下,还是能看得出来一点的。
“可惜前头五年,我也没有心思管教,倒是让耽误她的教养。”
朱嫔目光一闪,“小五才五岁,还小呢,就是现在从头学规矩,也都来得及!”
小五这个长相,也得亏不像二妹。
不然若将来能跟自己皇儿有缘份,她成天看到自家二妹相像的小姑娘在眼前晃,似乎也没那么美好。
又扬声让人去请小皇子过来。
她生的小皇子,在皇子里头排行老八。
如今六岁,也算是聪明伶俐,活泼健壮了。
虽然年纪还小,但她这个当母妃的,也是可以为他将来做些打算了。
“让两个孩子见见,再到花圃那边玩去!”
没多时,就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小跑着进来,左张西望着,嘴里还念叨着,“二姨在哪儿,表妹在哪儿呢?”
不等殿内大人回答,小男孩已经看到了小五,眼睛一亮,跑过来就拉住了小五的手,“你就是我表妹么?”
虽然他贵为皇子,上有七位皇兄,下有两位皇弟。
但皇兄们最小的也比他大五岁,最小的皇弟还在吃奶呢。
更何况宫里的娘娘们,那之间的关系复杂得很。
尤其是那些皇兄们,就不大搭理他这个皇弟,不是嫌他太小没话说,就是母妃之间不对付也跟着学。
能陪着他玩耍的,就只有小太监小宫女。
可那就没多大意思了。
如今好不容易来个表妹,可不是新鲜得很?
小五歪了头看了看小皇子,点头,“嗯!”
“你是皇子表哥么?”又看向自家亲娘。
朱氏点点头,这傻孩子,快行礼呀!
小五赶紧行礼,“见过皇子表哥!”
小皇子笑嘻嘻地还了礼,这才慢吞吞地过来同朱氏见礼。
“姨母一向可好,今日瞧着,气色很好啊!”
这句小大人般的话,让姐妹俩都笑了。
“你姨母认出了自家的女儿,自然是好得很了。”
朱嫔有些话要跟朱氏说,就让小皇子带着小五出去玩耍。
“我冷不丁地就听说你认出了孩子,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快说说呗!”
深宫寂寞,自然也是盼着有瓜可吃的。
朱嫔得知孩子被混了,除了替朱氏气愤外,内心深处,还有点小庆幸的。
嫁给高官家里做独子正妻,也没有多好吧。
她在宫里生皇儿的时候,都还不至于这般凶险呢。
“也是巧了……”
朱氏将在寺里巧遇苏老夫人及之后的事掐头去尾地说了一遍。
自然,小五是亲生的,她就不提小六是被小五给推下池子里的,也不提她身边的朱嬷嬷耳力惊人了。
不然,万一朱嫔想要朱嬷嬷,她又哪里能舍得呢?
朱嫔听了,好半天都是哑口无言。
“这苏老夫人,竟有这般的本事么?”
“原来亲上加亲,反而还有这般的害处么?”
“那什么色盲卡,你可还带着,拿来我瞧瞧?”
开眼了开眼了。
若不是二妹进宫这么一回,她又从哪知道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呢!
朱氏和朱嫔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以她对朱嫔的了解,自然就把色盲卡随身带在了身上。
不过,当初苏老夫人给了她四张色盲卡,她为了气婆婆,就在那边放了一张,好让赵夫人回娘家去测测,看她娘家是不是就有那色盲的病根儿!
另一张,回娘家的时候,被朱太太给要了去。
现在就只剩下两张了。
估计这一张也要被朱嫔给留下了吧?
拿出来的时候,朱氏还有点肉痛。
朱嫔拿了这色盲卡,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儿,确认了自己不是色盲,才算是松了口气。
甚至还突发奇想,把身边的宫女和内侍都叫过来,问他们卡上画的是什么?
还别说,果然真的发现了,有一个色盲的。
可怜的小内侍,被发现有色盲,整个人都不好了,瑟缩地差点哭了出来。
朱氏不忍,还打了个圆场,“这不过是个小毛病,只要不当绣工厨师画师和大夫,倒也没什么关系。”
朱嫔倒是瞬间警醒,“这倒是提醒了我,以后让小顺子不要做相干的活计。”
比如说侍候笔墨颜料,管理花草这些,让小顺子来做,就容易出岔子了。
朱嫔挥了挥手,让殿内的其他人都退下。
便自然而然地将那色盲卡收了起来。
朱氏只当不见。
哼,她就知道!
收好了色盲卡,朱嫔又让人给朱氏上茶。
“二妹,来来来,跟我好好说说,这近亲成婚,为什么就会得色盲?”
其实朱氏当时也就听了个大概明白,这里头的关联,也是她回来以后,结合现实的几家人,不断地在心里琢磨,这才算是理顺了这里头的关系。
因此,这会儿才能给朱嫔讲解这里头的道道。
朱嫔原本在闺中就不精于计算,智力和长相,都没随朱家人,而是随了生母,因此听得晕头转向的,但好歹是简单明白了一条,亲上加亲,泪湿衣襟。
“原来还有此种门道呢!”
那八皇子就不能给他娶朱家的女儿了。
别说是正妻了,就是侧妃,庶妃也不行啊!
万一生出了个傻子残疾,那不是愁人么?
“那小八将来的皇子妃可怎么办啊?”
朱嫔的心思也是简单直接,就当着朱氏的面说了出来。
朱氏心里又何尝不是暗自叹息。
可惜啊,不然朱家还能出一个皇子妃。
“娘娘莫担心,小殿下才不过八岁,时间还长得很,我们在外头替小殿下留心合适的名门家里的闺秀就是。”
朱家之前是想着肥水不落外人田呢。
自然不会去多事地打听别人府里的闺女啊。
但肥水落不进外人田了,而朱嫔人在深宫,又出不了门,这个重任,可不就落到了朱家头上了?
朱嫔等的就是朱氏这句话。
这会儿就点点头,“那这件事,还要多请妹妹和父母亲哥嫂们多费心了!”
“娘娘放心,小殿下好了,朱家自然也好,咱们自然是上心的。”
朱嫔满意地笑了笑,目光闪过兴味,又接着开始吃瓜。
“妹妹不如再说说,那位苏老夫人的事儿呗?刚刚我可是听你提起,苏老夫人身有仙缘?是怎么个仙缘呢?”
“是不是知道过去未来之事,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呀?”
朱氏瞥了眼殿内,朱嫔挥了挥手,就让众下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了个最为心腹的老嬷嬷。
这老嬷嬷也跟朱嬷嬷一样,是在朱家多年的老人了,而且这位还是朱嫔的奶娘。
朱嫔的生母不过是歌姬,生下朱嫔就过世了,因此朱嫔就是这位奶娘带大的,也能算是半个亲娘了。
朱氏见清了场,就开始讲起了苏老夫人的故事。
她让人打听来的那些,都不知道传了多少道手了。
每传一道手,这故事就要被夸大上几分。
比如说那仙果,就不是苏老夫人让人种出来的,而是一夜之间,就从苏老夫人的庄子田地里长出来的。
还有那湖阳公主夺了苏家庄,蛇妖只是施展神通,向那些公主的手下们都喷了毒液,传到朱氏这儿,那可就邪乎到家了。
“啊?你说那蛇妖一喷毒雾,就结果了两个壮汉的命!”
“可不是么?那两个壮汉当场就没了命,剩下的那些,拼了命,撑着一口气,跑回了京城,向湖阳公主复命,听说把事情前因后果说完,也都当场没了命……”
湖阳公主这个人,在宗室里不招人喜欢,在宫里更是出了名的讨嫌。
如皇后和四妃娘娘,提起湖阳来,都仿佛那就是个搅屎棍,湖阳进宫时,这几位娘娘自然是不会给什么好脸的。
但如朱嫔这样的小妃嫔,对上湖阳,那自是走避为好。
湖阳那种捧高踩低的,对于宫里地位不如她的,那还能客气?
总之,哪怕湖阳自己都忘记了,朱嫔却还能记得,那会儿自己才入宫没多久,偷摸在御花园里赏花,明明离得湖阳八丈远,湖阳却说朱嫔拾了她丢失的玉佩,要搜她的身。
若不是那会儿刚好碰上陛下路过,见她梨花带雨,十分可怜,就出言替她解了围,不但解了围,还翻了她的牌子……
哪怕她当时是因祸得福,反而飞上了枝头,得了圣宠,也不能消除对湖阳的憎恨。
因此,朱嫔这会儿问起来,就带上了欢欣的笑容。
湖阳不光折了手下,自己也被吓得差点病倒,还是去了寺里请高僧作法,这才消停……可不正是大快人心?
朱氏笑道,“可不正是呢,京里可都暗暗地传开了!听说宫里皇后娘娘还专门派了一位公公,去申斥了湖阳公主一番呢。”
居然还惊动了皇后娘娘?
那这可就做不了假了啊!
朱嫔目光闪动,“这位苏老夫人,倒真是个不好惹的呢!”
连湖阳公主都吃了亏啊!
“苏老夫人倒是位慈祥仁善的,听说在那通城里,施医赠药的,也是结了许多的善缘,还救了好些人命呢!”
“指点五公主的高人,也正是这位苏老夫人哩!”
五公主的瓜,朱嫔自然是吃过的。
但她也是从来没想过,指点五公主的那位高人,竟然就是苏老夫人,还帮了自家二妹解决了五年来的疑难大事。
朱嫔眼中瞬间迸亮。
“呀!竟然是她!”
“这般有能耐的高人,我……”
朱嫔我了半天,后半段却说不下去了。
她如今虽然在宫里有了些地位,能接见自己娘家的人,但若是想召见外头的命妇,还是有些不够格。
如果苏老夫人只是个寻常人,倒是可以充作朱家的下人带入宫中,但苏老夫人可是位伯爵府的老夫人,还是自己有求于对方的高人,这还没求人呢,可不就把对方得罪了?
朱氏好奇地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疑难之事,也想去求苏老夫人?若是事情不大的话,臣妹倒是可以代劳。”
“先前苏老夫人帮了臣妹这么多,臣妹正打算将嫁妆里的一所院子收拾好送给老夫人呢,大概也就是这两天了。”
朱嫔看着朱氏,迟疑了片刻,方才呐呐开口。
“小八,八皇子他有些爱玩,拿起书本来,就直嚷嚷着头疼,从前倒还好,年纪小也不妨事,可是如今已是六岁了,再有三个月就要去上书房同其他皇子一道念书了,若还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