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之上
南周孱弱,但有钱。
有钱而没有自保的能力,这便是小儿持币招摇。所以南周每年都会派人来大唐和北辽进贡。
今年进贡的礼物不错,至少看着礼单是不错。
可里面竟然有个檀木箱子,这引发了鸿胪寺官员的兴趣,送进宫中时还特地提醒了一番。
皇帝要亲自检查南周进贡的礼物,内侍们精心准备着。
时辰一到,皇帝来了。
“开箱。”
一个个箱子被打开。
内侍识字的罕有,一般都是被重用后才开始识字读书。
打开檀木箱子的内侍看着那张纸条,心想南周也怪规矩的,竟然还写了东西表示恭谨。
皇帝转悠过来,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纸。
“这是什么?”
皇帝拿起来,一看!
不振二字恍若血红色,一下就刺激的皇帝怒火升腾。
“来人!”
医官来了。
一查!
“陛下,都是上好的……药材。”
“用于何处?”
“壮阳。”医官很内行。
皇帝转身出去。
挥手。
医官和开箱的内侍当日就消失了。
韩石头亲自令人做的。
皇帝召集重臣,不知说了些什么,随即王登为使者的使团就出发了。
兵部调兵谴将,
户部调运粮草辎重。
杀气腾腾啊!
“关上吧!”
韩石头回了镜台。
看着皇帝和贵妃在一起并肩说话,他不禁想起了些事儿。
皇帝宠爱贵妃是不分地点的,想到了就来。
就像是一头兽类。
所以韩石头和贴身的内侍们非常清楚皇帝的能力。
――每况愈下!
皇帝每况愈下,但帝王的尊严得保持啊!
贵妃眉眼通透,竟然学会了……忽悠。
臣妾不堪恩宠。
于是,皇帝得意洋洋。
可韩石头知晓,贵妃在扮演。
演的不错。
皇帝也在扮演,他知晓自己的能力每况愈下,但依旧装糊涂。
两个狗男女扮演的天衣无缝,都以为对方不知道。
直至南周的一份大礼,揭开了这道伤疤。
有人说皇帝想对南周用兵是因为南周无礼,挑唆资助南疆叛军。
可韩石头知道。
这一切。
不过是因为皇帝的自尊心被沉重打击了而已!
皇帝!
不行了!
……
“驾!”
数十人一人双骑,急匆匆的冲进了长安城。
随即有人进宫禀告。
“陛下,王登出使北辽归来。”
皇帝握紧手中的书卷,“如何?”
“说是幸不辱命!”
“好!”
皇帝起身,“让他们入宫,朕,亲自见见他们。”
“是。”韩石头使个眼色,有内侍去了。
皇帝走过来,伸手。
“更衣!”
贵妃心醉神迷的看着他,“二郎威武!”
韩石头低下头,眼中多了些笑意。
威武?
比之陛下差远了!
稍后,王登三人来了。
“咦!”
见到杨玄,韩石头轻咦一声,“杨使君为何来了?”
这等事儿不好说……杨玄沉默。
这年轻人并未得势不饶人,只知道自己出风头,不错……王登越发的喜欢杨玄了,可惜对方早已娶妻,女方还是周氏,所以他只能遗憾的错失了这个金龟婿。
“陛下,此行到北疆时,臣得知杨使君与北辽皇叔赫连春颇为熟悉,就想请了赫连春迂回……”
皇帝颔首,“手段不错。”
这事儿直接提出来,赫连峰绝对会拒绝。
王登不错,以往朕还小看了他。此行归来,他也该致仕了,朕要不……留下他?
“可赫连春却被宁兴逼入绝境,正好避入陈州,臣请了杨使君协助,以护送赫连春为名去了宁兴。”
“同室操戈!”皇帝淡淡的道。
有些不屑。
这是乌鸦落在猪身上,不知自己的黑!
杨玄腹诽。
“到了宁兴后,赫连峰果然断然拒绝。”
这是预料中事。
所以王登说幸不辱命,是如何幸不辱命,这才是皇帝感兴趣的地方。
他微笑着,目光缓缓转动。
“赫连峰令太子与三皇子接待此事,可二人内斗不休,更是令人刺杀杨使君。”
皇帝冷哼一声。
韩石头微笑着,不禁多看了杨玄一眼。
小郎君无恙,可见是陛下在天之灵庇护。
“杨使君挫败刺杀,判断乃是太子所为,想嫁祸三皇子,随后臣等商议,将计就计……”
王登看了杨玄一眼,皇帝对这等眉眼官司了如指掌,知晓多半是杨玄的主意。
“随后林雅来了,密议之后,答应只要咱们能挑动太子与三皇子之间内斗,就出言相助。”
“这个倒是有些峰回路转之意。”贵妃笑道,并看了自家兄长一眼。
王登是头老狐狸,心领神会,“梁郎中随即去太子那里试探,并吹捧三皇子,激怒了太子。”
功劳到手!
就是,对不住子泰。
梁靖看了杨玄一眼。
皇帝心中讶然,贵妃更是如此。
“夜宴时,太子突然发难,杀了三皇子,刺杀赫连峰,随后被杀。”
皇帝不禁握拳,“竟然如此吗?不过倒也不是大事。”
他的太子如今过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所以,他没资格抨击赫连峰。
“谁知晓太子在宫中发难的同时,令人在宫外屠光了赫连峰剩下的皇子。”
这一下,连皇帝都稳不住了。
“这……竟然绝嗣了!”
贵妃捂着红唇,“北辽怕是要乱了。”
“如今谁是太子?”
“赫连春。”
皇帝叹道:“赫连春在潭州多年,不吭不哈,赫连峰连连逼迫之下,他依旧不肯造反,仅此一条,就胜过无数宗室。”
“随后赫连峰答应了此事。”
“不要质子?”
“不要。”
“好!”
皇帝红光满面的起身,“诸卿此行辛苦。”
皇帝难得夸赞臣子,三人低下头。
随即便是封赏。
王登得了个开国县公的爵位,却神色平静,甚至是有些沮丧。
他宁可不要爵位,只求留下。
“梁靖!”
皇帝的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贵妃含笑看着这一幕。
“卿此行辛苦……”
随后的封赏没爵位,但……
“可为兵部侍郎!”
啧啧!
这才几年,梁靖竟然从一个普通官员,摇身一变,就变成了重臣。按照皇帝的心思,梁靖接下来就要开始插手朝政了。
这比飞升还快!
杨玄看了贵妃一眼,心想升官最快的,果然还是裙带。谷
当男人宠爱女人时,便是星辰都愿意为她摘取下来。
眼下的不过是官罢了!
而此行的功臣杨玄却孤零零站在那里。
皇帝嘉奖完梁靖,又勉励了几句,最后才发现自己遗漏了杨玄。
“杨卿此行……”
几句套话之后,皇帝问道:“杨卿可想留在长安?”
肯定不想!
但必须要装作是想的模样。
否则你一年轻人一心就想扎根北疆,为啥?
图个啥?
总不能为了大唐你甘愿赴汤蹈火吧?
杨玄的呼吸一紧,双拳紧握,神色挣扎。
随后,呼出那口气。
神色坚毅的道:“陛下,臣,还是想留在北疆,为陛下看守陈州。”
北疆目前没位置给他升官,如此,主动些说出来,还能获取好感。
果然,皇帝龙颜大悦。
随即就丢了个阳武伯爵位,赏十万钱,还给了他一个挂职。
“监察御史!”
皇帝最后开恩,“眼看就是年底,杨卿可留在长安,等待新年大朝会之后再回去。”
“是。”
杨玄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让阿宁回来了。
韩石头送他们出去。
分手时,他饶有深意的看着杨玄,“杨使君莫要以为陛下薄待了你。监察御史虽是虚职,可却有奏疏直送宫中的权力,无需走三省,明白了吗?”
杨玄讶然,行礼,“多谢韩少监提点。”
有人去禀告了皇帝,皇帝笑道:“石头这是觉着朕看重这个年轻人,担心没给他升官,导致这个年轻人生出怨言,所以才提点了他一番。他倒也是好意,希望那个年轻人能记住这个好意,莫要辜负了朕的厚望。”
出宫后,杨玄有些茫然。
“去哪呢?”
“回家啊!”王老二觉得郎君是傻了。
家……女主人不在,那是什么家?
一行人回到了位于陈曲的家中。
“好多灰!”
许久没人住,家里冷冷清清的,到处都有积灰。
洒扫完毕,候到快下衙的时辰,杨玄带着礼物去了皇城外。
时辰一到,官吏们陆陆续续的涌出了皇城。
周遵和同僚一边说话,一边走了出来。
“侍郎,你家女婿在等你。”同僚指指前方。
周遵抬头,板着脸道:“也不知是在北疆惹了什么麻烦,这时候就回了长安。”
同僚笑道:“儿女都是债啊!”
“可不是。”
同僚知趣的走了另一个方向。
“见过丈人。”
近前,杨玄行礼。
“阿宁如何?”
“阿宁在临安,颇为不错。”
“那你为何回来了?”
老丈人没看到闺女,不满意。
“此次……”
杨玄简略说了此行的情况。
“啧!”周遵头痛的道:“虽说此事昧9可这等事与你无关,当初就不该去。”
这是老丈人在教他做官的原则。
“此次看似无恙,还立功,可下次呢?”
“是。”
女婿恭谨实际上是没用的,你没本事,越恭谨老丈人就越瞧不上你,越生气。觉得自己当初是眼瞎了,才把闺女嫁给你。
你有本事,略微恭谨些,老丈人就欢喜的不行。
“阳武伯,监察御史,倒也不错。”周遵突然策马去了边上的店铺。
店铺是卖酒水的。
“这是蜀地的酒?”
“是呢!是蜀地的果酒。”掌柜很是恭谨。
“来两斤。”
“好勒!”
周氏应当不缺酒啊!杨玄觉得不对,“丈人,家中莫非不许喝酒?”
丈母娘没那么彪悍吧?
竟然不许老丈人在家喝酒。
周遵没回答,吩咐道:“加水。”
掌柜愕然,“加水……加多少?”
客人的要求就是商家的意愿。
“加……一斤吧!”
啧啧!
果酒本就淡薄,再掺一半水进去,那还是酒?
杨玄觉得自己可以喝五斤屁事儿没有。
到了周氏,周遵带着杨玄去了后院。
周勤正在院子里打拳,看着很慢。
“阿耶!”
“嗯!”
周勤目光转动,看到了他手中的酒坛子,干咳一声,“可是蜀地的果酒?”
“是,买自生意最好的那家。”
可先前那家的生意也就是普通啊!
杨玄觉得老丈人撒谎和喝水似的,自然流畅。
我不及也!
周勤看着杨玄,“你怎地回来了?阿宁呢?”
杨玄把同样的话重复了一遍。
“监察御史,倒也有趣。”周勤的反应和周遵差不多,“你莫要去和梁靖比,那人是皇帝用来搅和朝堂的,就是搅屎棍。对了,此次你对他帮助不小,贵妃那边可有表示?”
杨玄摇头,“我倒是不肯和他们亲近。”
周勤微笑,“面对名利能稳住,不错。”
晚些用饭,周勤叫了在家的三子周新来陪同。
食不言寝不语,吃完饭,一人捧着一杯茶缓缓喝着。
周新很好奇这个姐夫:周宁离家出走的事儿让年轻人们艳羡不已,只恨自己没这个勇气。而且周宁美貌,多少男人为之疯狂。
但最后周宁却找了个普通人出身的杨玄,让周氏不少人震惊之余,也对杨玄这人好奇不已
周新想着试探一番,“姐夫。”
杨玄放下茶杯,“三郎。”
“姐夫在北疆,可觉着辛苦吗?”杨玄本可留在长安,却主动选择去了北疆,这对于世家子来说,就是傻,不识时务。
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北疆艰苦也就罢了,还凶险,看不到出头的希望。世家子为官,自然要避开这等地方。
“辛苦自然是辛苦,可男人总得有些抱负。”杨玄知晓周宁对这个阿弟不错,于是随口给他上了一课。
“子泰给他说说。”周勤指指周新,“这竖子最近喜欢和一群狐朋狗友聚会,年轻人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被他阿耶打过几次,依旧执拗。”
杨玄莞尔,“人有许多种活法,吃喝玩乐自然也是一种活法,与朋友呼啸街头也是一种乐子,只是三郎,你仔细回想一番过往,不说长远,就半年前吧!你仔细想想,那些日子你可有印象,可值得回忆?”
周新仔细想想,“好像……记不起来了。”
杨玄也不想长篇大论,“等你老去时,坐在榻上回想自己的一生,就是一片空白。那么三郎,你觉着这一生,可曾虚度?虚度可值得?”
周新有些触动,“可就算是去做事,又能得到什么?”
杨玄指指自己的心脏位置,“人就活数十载,你总得给自己找一个老去后不后悔的活法,不管是什么,哪怕是去种地都好。”
“酒色财气四面墙,多少人被困在其中。你要寻乐子,做事不是乐子?就如同读书,当一个难题摆在你的面前时,你会纠结,可当这个难题被你破解后,你会欢喜,喜不自禁。三郎,做事便是如此,你只看到了过程的艰难,却看不到经过努力成功后的喜悦。”
“酒色财气能直接让你欢喜,但三郎,你是否发现,原先和几个朋友聊天就欢喜,过一阵子,就得一起喝酒才觉着有趣,再后来,你会觉着喝酒没意思,得去青楼才行……”
周新点头,讶然道:“姐夫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过来人。”杨玄笑道:“你去看看那些勋戚,他们如今玩什么?马拢狩猎,家中聚拢一群狐朋狗友,一群女人,随即乱七八糟的,乃至有去勾搭妇人的,为何?”
这个话题太劲爆了吧!
边上的老仆干咳一声。
周勤摇头,示意无需管。
父子二人饶有兴趣的看着杨玄教导小舅子。
周新摇头。
“只因他们的欲望越来越难满足。”杨玄说道:“到了他们这个地步,觉得自己活着没什么意思,只想从酒色财气中去寻求慰藉,寻求活着的意义。可酒色财气哪有什么意义。只能不断用酒色来麻痹自己,当酒色也不能满足他们的欲望时,他们就变成了行尸走肉……与兽类无异。”
周新悚然而惊,起身,束手而立,“谨受教。”
周勤对这个说法很有兴趣,“子泰,这是什么说法?”
当然是阈值……杨玄说道:“欲望永无止境。”
周遵见儿子有些神思恍惚,就换了个话题,“子泰以为,若是大唐出兵攻伐南周当如何?”
“看,若是南疆大军单独进攻,开局会势如破竹,不过用不了多久,就会陷入困境。”
“为何?”杨玄的看法和主流看法大相径庭。
“我去过南周,uu看书丈人,那是个不容小觑之地。当亡国的危机来临时,他们会万众一心。”杨玄说道:“若是开战,这便是国战,此等轻敌的看法,我以为极为不妥。若是有机会,我当进言。”
周遵笑了笑,觉得这个看法倒也有趣。
晚些杨玄告辞。
周遵交代道:“杨松成等人与皇帝最近几番暗战,不分胜败。此时梁靖插手朝堂,便是让皇帝多了一条忠犬,杨松成等人会焦头烂额,子泰,你要小心。”
杨玄笑道:“最多是给我下绊子罢了。”
周勤蹙眉,“杨松成当年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最近几年看似修身养性,可骨子里还是那个狠人,莫要轻视。”
“是。”
才将出了周氏没多久。
屠裳说道:“后面有人跟着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