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楚州大战的前后时间,淮南淮北相继发生了几件大事。
首先是朱珍和李唐宾的恶劣关系进一步激化。
在发生了一系列摩擦后,朱珍终于按捺不住了,直接把李唐宾斩首在徐州城下。
身在楚州的王氏兄弟收到消息的时候,都有些无法相信。
王彦庭不明白朱珍是真的想造反,所以一定要除去眼前这个最大的障碍。
还是对自己在朱温的心目中的地位估计过高,觉得杀一个李唐宾不会有什么后果。
从最后的结果来看,后者的可能性似乎还更大一些。
这就真的有些暴露智商了。
因为随即赶到徐州的朱温二话不说,就把迎接自己的朱珍直接在路边斩首了。
据说朱珍迎接的话都没有说完。
王彦庭只能感慨,晚唐真的是武夫的世界。
既有无法无天的篡逆,也有毫无底线的背叛,还有过于天真的幼稚。
徐州城下宣武军连失两员大将直接引起了后续的连锁反应。
本来大将庞师古已经占领了萧县和宿州,把宣武军在徐州西南的区域和楚州连成了一片。
但是随着徐州城下的宣武军军心大乱,宿州重新被时溥麾下的一员小将夺取。
而前期一路势如破竹的庞师古好不容易到达庐州杨行密的地盘,试图和杨行密协同作战,共击孙儒。
突然后方被拦腰切断,心慌意乱之下,被孙儒军打的大败。
这一下,王彦章的部队和宣武军大军之间,彻底被时溥和孙儒联手隔断。
楚州成了孤悬东南的飞地,失去了宣武军主力的支撑。
唯一的好消息是孙儒正在和杨行密在庐州、宣州一线激战,暂时还顾不上楚州这一摊。
莫名其妙丢了归传道的一万人马,孙儒自然是憋了一肚子火的。
不过正是这一万人马丢的太顺滑、太诡异,反而让孙儒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要在楚州再开一条战线,小股部队显然是没有意义的,那是送人头。
但现在自己和杨行密的军队激战正酣,哪里还能分出重兵前去楚州。
孙儒是疯狂,但不是傻。
能够一下吃掉自己上万军队的楚州,不是现在的自己可以招惹的。
别说就是一口气,就是屎也要咽下去。
另一边,刘瓒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自从宿州被时溥军收复后,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不是他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刚到手的一片大好局面,转眼就风云突变。
以为拜了朱温的码头,算是抱住了一根粗腿。
现在好了,转眼就和老大咫尺天涯。
兄弟啊,想你啦。你在那嘎达还好吗?
真想唱首歌给你听:
没有你的日子我真的好孤单,所有的心碎全与我相伴。
没有你的城市我真的好茫然,所有的快乐都与我无关。
王彦庭觉得像刘瓒这样的人,生在晚唐乱世绝对是个错误。
眼看着刘瓒一天天形容枯槁,要不是知道朱温是历史上有名的淫棍,只爱女色,真要忍不住怀疑两人是不是搞基了。
就这样自己折磨了自己一旬日子,直到慢慢发现孙儒一点报复的意思都没有,刘瓒才逐渐振作起来。
不过王彦庭也管不着,自己也忙着呢。
军队的日常管理交给大腿堂兄了,他每天就是泡在码头上。
楚州是大运河里通济渠经由淮河转到邗沟途经的重要城市。
每天数不清的商船在码头上补充物资,缴纳费用。
特别是中晚唐时期,朝廷的税收对江南的依赖严重,更加导致了南来北往的商船多如过江之鲫。
因为那个时代的税收不是全部以货币征收的,布帛粮食都算,所以运输的规模特别大。
在明朝中后期美洲的白银流入中国以前,各朝代的货币始终是严重不足的。
所以,赋税也好,俸禄也好,都是有什么就使什么,反正不让你吃亏就是。
张居正都干过以胡椒苏木充抵官员俸禄的事。
不过那一次玩崩了,因为一次性发的太多,导致胡椒苏木供应量过大,价格崩盘了。
现在,频繁往来的商人倒是给了王彦庭了解全国局势的机会。
这些商人都是南来北往,跑遍全国的,从他们嘴里,可以听到很多消息。
没办法,谁叫自己人轻言微呢?
以他和王彦章的级别,根本看不到宣武军的情报,而且现在淮河一线各种战争,驿道中断,连刘瓒都很久没有收到朝廷的诋报了。
至于自建情报系统,那就有点开玩笑了。
以王彦庭现在的财力,每天吃肉都不能保证,扯什么淡。
这段时间和各地的商人喝酒吹牛,确实收获不少。
比如,才知道唐朝换老板了。
去年(公元888年)三月,唐僖宗李儇驾崩,弟弟李晔继位。
再比如,明年(公元890年)年后,朝廷将联合几镇节度使,共同讨伐河东军李克用。
what?
王彦庭有些不敢相信,朝廷的军政大事,还是半年以后的事,为什么现在就会从几个商人嘴里漏出来。
结果几番套话以后才发现,这些商人也不是等闲之辈,背后都站着朝廷大员的身影。
也对,世家门阀没了以后,如果再不投靠几个朝廷大佬,就他们这样南北乱窜的,迟早被各镇节度使吃的骨头都剩不下几根。
不过理是这么个理,但是乍听之下,还是魔幻的很。
甚至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细想之下,才反应过来。
自己的记忆里,淮海战役前黄百韬兵团还没有收到向徐州撤军的命令,海州(连云港)盐业公司的经理就开始打包走人了,因为那是徐州剿总司令刘峙的生意,得到消息比军队还早。
真是国家败亡前的众生相。
还有一条消息,是王彦庭感兴趣的,就是北方契丹族的兴起。
现在的卢龙节度使李匡威也是无能之辈,已经默认契丹人占了营州(今辽宁朝阳)了。
王彦庭感兴趣是因为他对什么耶律阿保机、萧太后的名字如雷贯耳。
更对后来打的宋朝赵家跪下喊爸爸的历史很有兴趣。
不过这些东西,听听而已。
了解一下全国的新闻,拓展一下认知而已。
就自己现在这个小身板,实在是做不了什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楚州平静的让人怀疑。
王彦庭发现,自己居然还有些喜欢刘瓒这个怂货了。
首先就是对自己兄弟够客气。
刘瓒是个聪明人,朱温这个大腿暂时跑远了,眼前两个小腿一定要抱紧。
反正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的,主打的就是宾主尽欢。
而且王彦庭渐渐发现,怂货也有优点。
那就是对百姓还留了一线。
至少目光所至,楚州的百姓生活的还算好的。
自己也去过魏博军的地盘,更是从天平军的地盘长大的。
那里的官员,完全把百姓当成牲畜来养的,和孙儒相比,唯一的区别就是:
孙儒养牲畜是吃肉,别处是挤奶。
当然,把奶挤光的时候也会偶尔吃吃肉。
王彦庭不知道刘瓒是真的心存善念还是怕官逼民反怂成这样的。
不过管他呢。
孟子说: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
这在晚唐这个乱世不说特别难得吧,简直是优秀的发光。
就在王彦庭穿过来以后第一次享受这么舒服的时光里,时间悄悄过了890年正月。
很快朝廷真的开始了对李克用的讨伐。
听到消息的王彦庭也是服了。
卧槽!
居然是真的?
怎么说呢,相当于从工地包工头嘴里知道了明年美国总统是谁。
就怀疑在做梦。
同时,有一个念头在他心底里慢慢滋生了。
如果有一天自己需要建立情报系统,商队一定是必须的一环。
根本不需要詹姆斯邦德这样的专业人才,这个朝廷、这个社会,早就烂到根了。
处处都是洞,堵都堵不住。
还有...
隐约间,他总觉得还有一束光在自己脑海里出现了。
可是时间太短,一刹那的闪过,自己没有抓住。
自己总觉的有什么机会,等着自己去实现,可就是没有一点头绪。
王彦庭有些懊恼。
不过想不到他也不想了。
反正最近日子挺好过的。
因为要参与讨伐李克用这个老对头,朱温已经放弃了南线的作战。
现在和徐州时溥之间,以对峙防御为主。
而孤悬东南的楚州,过也过不去,就暂时放在一边了。
从个人角度来看,刘瓒和王彦庭都乐得如此。
只有堂兄王彦章有些郁郁寡欢,觉得自己又双叒叕错过了和李存孝交手的机会。
王彦庭偶尔也开导几句。
不过心里却碎碎念着:大兄,你就偷着乐吧。
原本你是被李存孝打出翔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这一战。
也就是我来了,历史改了,我保护了你脆弱的小心脏好不好?
谢我!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