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车在一点点接近,加上最初的10个军阵,现在足足有一万八千人的契丹兵。
从城墙上望下去,就像一片灰色的地毯上,拥簇着8个怪兽。
唯一的好处是,随着巢车的接近,契丹人的投石机安静了下来。
再继续,就会误伤自己的巢车了。
但是,守城将士眼睛里的恐惧却反而越来越多。
谁都知道,当他靠近城墙的时候,随着前面的木板桥搭上城墙,里面将冲出源源不断的士兵。
而眼前这由木板、牛皮层层包裹的高楼,任何弓箭长枪对他都毫无作用。
“投石机,继续,不要停!”周思校嘶哑的声音不停地在催促。
在巢车靠近之前,只有投石机能够破坏,可惜的是命中率过低了。
城墙下的士卒已经使出了所有的力气,死命拉动皮带,把石头放到降下来的弹兜上。
这时候,也许多发射一块石头就会改变整个战局。
“喀…”在打出几轮二十多块石头后,终于有一颗石弹击中了一辆巢车。
巢车的腰部被打的支离破碎,上层的两丈高的建筑,在摇摇晃晃了几息时间后,终于带着十几名士卒的惨叫翻倒下来,压死了地上的数十名步卒。
“继续!”一个军将兴奋地大叫,但随即发现巢车已经越过了投石机最佳的打击距离,越冲越近。
更多的石头开始在巢车头顶上飞过,落到后面的人群里。
“停止投石!”周思校大喊。
虽然打死人也一样有效,但是城里确实没有那么多大石头,何况士兵的胳膊也快断了。
必须用在最需要的时候。
安静,战场上突然出现的安静。
城头上,所有人都可以看到那人海丛中剩余的7座建筑,像大海里的巨鲨。
从侧面看,已经可以看到巢车后面的更多士卒鱼贯上车。
“嗖嗖嗖…”天空中,契丹弓箭手开始向城墙上抛射出遮天蔽日的箭矢。
“避箭!”士卒们互相提醒,往箭垛后面蹲,也有举着盾牌,小心看着城下的人马,前进的距离。
“准备接敌!”都将一声声在大声提醒。
正对着巢车的位置,队正已经组织起刀盾手,架起七八面盾牌,挡住天上掉下的箭雨。
后面,十几杆长枪正对着巢车。
“轰…”第一辆巢车首先抵到城墙上,正面的木板桥上钉着厚厚的铁片,突然放下来,直接前面一头直接打在城墙上,“铛”的一下,扑起一片尘土。
几乎与此同时,城墙上轰轰作响,无数云梯、巢车都靠了上来。
“顶住!压上去!”巢车正面的士卒,死命把盾牌往上压,后面的长枪手,不管目标地开始捅刺。
对面,攀上巢车最高层的契丹士卒同样不顾一切,手里的巨斧、铁锤带着风声落在盾牌上,要把防御破开。
一边,一支长枪悄无声息地刺出,直接插进了契丹人的肋下,把人捅翻了,惨呼着摔下几丈高的巢车木板桥。
巢车侧面,更多的云梯上,契丹兵像蚂蚁上墙一样乌泱泱蜂拥而上。
四五个守城的撼山军士卒握持住一支粗大的叉杆,杆头顶着云梯最高处的横杠,喊着号子往外推。
云梯在城墙上滑动,发出挠心的“吱呀”声,终于向侧面翻到。
云梯上的十来名契丹人像雨点一样重重地砸到地上,哀嚎呻吟声立刻响彻半空。
更多的守城士卒,来不及聚齐人手,只能搬着滚木礌石,顺着云梯砸下。
却瞬间被城下射来的一箭放倒。
“火油、炸弹!”西城门的军将怒吼。
城头上,两个步卒一手一个动物皮缝制的袋子,里面沉甸甸的火油。
他们劈头盖脑地把四个皮袋砸向巢车里冲出的人头上,一边的都将手里两支火把一扔。
“轰”地一声,巢车出口突然窜出几米高的火焰,把人和木板、牛皮一起点着了。
后面,几颗冒着烟的炸弹随即甩进了巢车。
爆炸声响起,整个巢车的上半部分炸的七零八落。
烧起的木板和人一起砸到地上,又是一片惨叫声。
但也有旁边的一辆巢车前,一名手持炸弹的士卒被飞掠而过的箭矢正中咽喉,手里冒着白烟的炸弹直接掉到了城头人群里。
“啊…”一片惊恐的惨呼中,炸弹“轰”地爆炸,把城头上的二十多人直接清空了。
契丹人趁机从巢车里涌出,瞬间扑上了城墙。
“跟我上!”周思校没有二话,抡起了手里的长刀。
身后,赵季带着一都的牙兵,一声高喊冲了上去。
转眼间,城墙上已经站了七八十个膀大腰圆的契丹人。
周思校一个横扫,把两名看起来像契丹队正或者百人将的士兵拦腰砍翻。
后面,一个牙兵狠狠地扑上来,用身体抵住盾牌,把拍向周思校肩头的一支铁叉挡住了。
“炸弹呢?”周思校嘶哑的声音怒吼。
后面,十几个掷弹兵冲上来,往巢车方向扔过去。
短兵相接的时候,他们不敢往对方人群里扔。
这个在前面的几次战斗中出现过,对方用盾牌挡住,结果直接弹到了自己人面前炸开了。
随着连续的爆炸声,巢车显然是保不住了,在一片断裂声中散了架。
被切断后援的契丹人开始恐慌起来。
一边疯狂又绝望地砍杀,一边寻找着退路。
但是此刻,更多的守军拥了过来,盾牌和长枪控制着节奏,一点点往契丹人堆里挤压过去。
城墙正面,靠上来的八辆巢车已经全毁,更多的战斗开始进入瑞州守军的节奏。
滚木礌石和金汁顺着城墙砸落、泼翻,无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城墙根下已经是一片血泊地狱。
“把剩下的契丹狗全部杀下去!”赵季一刀捅进眼前的契丹士卒小腹,带着一支血箭抽出来。
他的左臂刚才被契丹人一斧头砍中,几乎就连着一片皮肉。
他也不明白,每次作战,他的双手就像受了诅咒一样,必然挂彩。
不过这一次,左手是保不住了。
但杀红了眼的他直接扔了长枪,右手抽出横刀就又扑了上去。
旁边,周思校忙着把捅向赵季腰间的一支铁叉拨开,一脚踹在了赵季大腿上。
“你他良的找死吗?给我滚下去!”周思校一边把持着铁叉的契丹士卒砍死,一边冲着赵季破口大骂。
他心里翻江倒海一样地痛苦,扬州来的兄弟,打一仗少一批,眼前已经不足千人了。
身后的牙兵,连忙架住赵季的双臂,把他拖下城楼。
好在,攻上城墙的契丹士兵已经越来越少了。
守军渐渐把剩余的二十来人逼向城墙边上。
有情绪崩溃的契丹人,直接惨叫着从城头上一跃而下,直接摔落在城墙根无数垒起的死人堆中。
城上的守军不解恨,立刻推过来一锅金汁,劈头盖脑地浇了下去。
周思校往后退了几步,剩下几个残敌已经不足为惧。
他看向对面,这一战打了一个多时辰,看起来是要结束了。
他知道对面的阿保机也在看着,他等着对手出牌。
果然,对面的牛角号“呜呜呜…”响起,进攻的契丹兵像潮水一样退去。
“阿保机,你他良的来啊!”周思校挺着手里的长刀,冲着对面嘶声高喊。
“万胜!”
“安东军万胜!”
“瑞州军万胜!”
城头上,乱七八糟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战后余生者庆祝着自己还活着。
契丹军大营的高台上,耶律阿保机面沉似水。
他的高台搭建的比瑞州的城墙还高,所有发生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上午一战失利,伤亡惨重。
但他并不懊恼,这一战虽然付出了代价,但重压之下瑞州守军也露出了破绽。
他敏锐地意识到了决定战斗结果的关键所在。
瑞州守军的火器确实犀利,让自己的攻城器械完全没有起到作用。
但是,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这一仗之所以战败,是没有给瑞州守军更大的压力,给了人家太大的空间。
如果能够压制住对手在城墙上的活动,那么炸弹也好、火油也好,都不是太大的问题。
他也注意到了在自己人人群里爆炸的那个炸弹,其作用比契丹军进攻的效果还大。
虽然大量使用弓箭手会在攻城时出现误伤,但是他已经顾不得了。
与其这样一战一战地消耗下去,还不如痛下决心,全压上去彻底解决战斗。
面对这周思校的挑衅,阿保机轻蔑一笑。
对于瑞州的将领,契丹人都很熟悉。
反之也一样。
这名王彦庭最倚重的步军大将死于自己手里,王彦庭会如何反应。
他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