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州城,下午未时(下午1点到3点)。
城楼上已经挤满了人。
因为早上踏白来报,已经见到了归途中的王彦庭的大军,预计下午就可以到达瑞州。
契丹人撤离已经6天了,但是城门正式开放还是前天。
周思校和李秉思都不敢大意。
他们清楚,契丹军全部是骑兵,如果对方是假意撤退,那就很容易被对方利用速度优势找到机会。
到时候城外一群出门干活的百姓,你到底开不开城门。
他们一直到踏白军把附近百里范围内的山林全部搜查完毕,才向节度使刘瓒提出开放城池。
此刻,节度使府从刘瓒而始,一直到司田、司功、司仓这样的小官吏,加上军队的高层,全部都极目远眺着。
本来刘瓒、李秉思等人对契丹撤军还疑神疑鬼的,现在心里大概有了答案。
看王彦庭归来的方向就知道,估计是契丹人吃了大亏了。
人群里,谈笑风生,你推我搡的,心情都轻松起来。
“来了!”不知道哪个喊了一嗓子。
抬头望去,远远地,红色的旗帜先看到,慢慢黑点变成了红色的人流。
“轰…”一时间,大家都从楼梯往下冲去,争先恐后地要占据城门口最好的位置。
被挤到一边的刘瓒一头的黑线。
安东节度使府什么都好,就是规矩不太好。
这作恶的源头,还要算到自己那个不靠谱的女婿身上。
在王彦庭的影响下,军队上下动不动就是“老大”、“我们头”这些破称呼,外人来了,听都听不懂,都分不清大家的官职大小。
节度使府开会的时候,那些官员动不动“我去”、“我丢”的荤话,把刘瓒气的都要抑郁。
有几次他都想让王彦庭出去。
你不是“我去”吗?你倒是去啊。
可是想到自己的小棉袄现在对王彦庭比对自己好,这一场翁婿之战注定了是自己战败的,基因觉醒之下,又退缩了。
算了,官场已经乱套了,别整得家风都乱了。
暂时放这孙子一马。
他在心里默默又把王彦庭降了一辈。
一盏茶的功夫,军队终于来到了城下。
又是几个月的时间过去,回家的士兵们兴奋异常。
这一趟,跟随王彦庭出征的士卒各个赚的盆满钵满。
不过王彦庭明显感觉到了周思校的情绪不高。
他明白,契丹人攻城一个多月,伤亡最大的一定是撼山军。
为将的有几个不能理解这种痛呢。
他走过去,拍拍周思校的肩膀:“辛苦了!”
看着眼前这个人满身吊起缠着的伤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一仗,比任何一仗都残酷,但是自己也只有让撼山军死撑着。
如果按照传统的打法,自己的一万人还不够阿保机塞牙缝的。
“老大,…没什么。”周思校一肚子的千言万语,酝酿了半天,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说什么呢?
抱怨王彦庭残酷?连自己都知道这是最好的打法。
可是,偏偏就有那么多的委屈。
不是为了自己,为了近一万名战死的撼山军弟兄。
“去府衙说!”王彦庭再次拍了拍周思校,很多东西,就在不言中了。
他转身吩咐王彦童把契丹俘虏全部押去军营,就招呼刘瓒等一班官员去节度使府衙说话。
“我准备趁热打铁,把刘仁恭的卢龙全部拿下。”
节度使府邸里,王彦庭坐下就是石破天惊地一句。
一下子,在座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要说现在平州是什么情况他们不知道,但是瑞州打成什么样,大家可就太清楚了。
别说军队了,最后民夫都是伤亡惨重,还有余力能把卢龙吃掉吗?
“明轩,吃掉卢龙可不是小事情,契丹虽然打退了,但是河东李克用会看着你打刘仁恭吗?”最后,还是刘瓒代表大家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太尉、各位大人,我是这么考虑的。”王彦庭破天荒地很正经地和所有人打个招呼才继续话题。
他也知道,这是决定安东军能不能一跃成为拥有13个大州的藩镇的关键。
此前虽然挂着节度使的招牌,但是手上3个州,营州还没有完全控制,实在是有些名不副实。
“大家考虑的无非是瑞州一战我们伤了元气,觉得应该休养生息一阵再图卢龙。”
“但是,这是完全从我们的角度去分析的,如果把河东、契丹、卢龙所有的因素来一个对比,你们就会发现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首先,从军力上来看,瑞州军虽然损失大了一些,但是我带出去的和平州、蓟州的三支军队没有什么损失,足足有三万人,刘仁恭虽然有五万人,但是是步军为主,而且是在蓟州城外野外驻扎,比较好打。现在卢龙军在原来的义昌军地盘上放了至少五、六万人,也就是说原本卢龙的每个州守军被抽调的只有两三千人了,一旦吃掉他野外的五万人,其他的州府唾手可得。但是如果这一次不打,让他的五万人缩回到各州,以后的代价更大。”
王彦庭喘了口气,再次道:“最关键的,我们才打退契丹,刘仁恭没有这么快收到消息,就可以打他一个冷不防!”
这句话说完,所有人都明悟了。
对呀,契丹人大败而归就是眼前的事,连王彦庭都是今天才回来,那刘仁恭哪里会想到?
此刻去打他一个冷不防,正好把他硬挤出来的机动力量吃掉。
“第二个原因是,现在契丹人被打伤了,李克用在长安,而且现在显然也没有插手卢龙事务的意思,此时不打就错失最好的良机。等我们缓过来,那么契丹人和河东军也会缓过来,到时候,再想打卢龙,可能又要面对一次三方的进攻。”
王彦庭看大家已经把他的想法听了进去,准备一鼓作气。
他伸出了第三根手指:“最后的原因是,同样打仗,同样受损失,契丹人有整个部落几百万人作为大盘,恢复速度一定很快,卢龙和河东更加,没有受到大的冲击,地盘都有十几个州,我们呢?”
“所以,对于地盘和人口数都是最小的我们来说,时间反而是敌人,还不如一下吃掉他10个州,然后迅速地缓过来,相比起越大越小越大越穷的方式,虽然冒险一些,但是更加符合我们的长远发展需要。”
说完这个,王彦庭就不吭声了。
他知道,大家还需要时间消化。
他默默地喝了一口水,等着大家的反应。
大堂里,悄无声息。
所有人都在考虑王彦庭提出的几个观点。
刘瓒也悄悄地喝着茶。
他的态度其实很简单,打仗他不懂,只是怕王彦庭一时冲动乱来。
但是看自己女婿一二三四地分析,知道这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结果了,本能地,他就已经选择了支持态度。
不过,他还想听听别人的意见。
所以,习惯性地,他也开始摸鱼。
“太尉,这个仗可以打!”王成义先表态,算是给文官团队带了一个头。
“太尉,我觉得理由足够了,我也支持!”李秉思看向刘瓒。
剩下的人也开始纷纷表态,现在大家都是一荣俱荣的状态,关键大部分人都是小吏出身,要在别的地方根本没有什么机会。
能不能继续升官,都是看刘瓒、王彦庭的行情,主打的就是水涨船高。
这种完全捆绑在一起的利益导向,比起朝廷的官场生态来,少了很多派系的私心和掣肘。
“那就打!”刘瓒一锤定音。
早晨,王彦庭率军再次出征。
和前次一样,他的军队依旧是一人三马,这是保证他能突然出现在卢龙战场的关键,即便是卢龙的踏白,也跑不过他。
不过他把2000万虎军留在了瑞州。
对付卢龙的步卒,轻骑兵就够了,何况平州、蓟州还有6000万虎铁甲军呢。
虽然契丹人一时多半是回不来的,但是他还是决定留一手。
城门口,王彦庭和刘婉儿、耶律绣宁依依话别。
昨天两人没有参加欢迎仪式,主要是刘瓒不清楚王彦庭的状态。
对于在契丹人地盘上大转了一圈回来的王彦庭,刘瓒是比较担心有什么伤势的。
爱女心爆棚的他怕刘婉儿伤心,直接就没有通知自己女儿,觉得还是自己先看一眼再说。
结果,这一行为直接在晚上遭到了刘婉儿联合刘夫人的严厉批评。
老父亲委屈啊!
一肚子火不敢发在女儿头上,实在是憋屈。
现在他怎么看王彦庭都是拐骗少女的人贩子,一脸的不爽。
“岳父,瑞州这边的秋收全部拜托你了!”王彦庭总觉得刘瓒看他的眼神不怎么和善。
“大军出征,正式场合,还是叫太尉比较好!”刘瓒的反应直接喷了王彦庭一身。
你特么...
他对这个没谱的岳父节度使真是无语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