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底,在宣武军张归厚、氐叔琮两支大军渐渐向郓州逼近的时候,安东军突然撤军了。
收到这个消息,朱温并不吃惊。
安东军有这么多骑兵,他的警戒范围一定是足够大的。
这也是最初他想把安东军放进来再打的原因。
只有足够深,自己包抄的部队才能避开对方的侦察。
不过到了此刻,已经不重要了。
能够堵住安东军当然好,堵不住也无所谓,反正自己就是要慢慢蚕食掉安东的战略基础,困死穷死安东军。
一声令下,两支大军开始向着各自的目标冀州和德州开去。
这一变化,让全国的藩镇都看得目瞪口呆。
从此刻的现状来看,这一场战争,已经不是宣武军和安东军之间的争斗了,吸引了全国藩镇的注意。
本身宣武军就是全国的焦点,安东军又是后起之秀。
特别是河东、凤翔、蜀中、淮南这几个大佬,或多或少都和宣武军有着交集,对于战事的进展那是每天一问。
齐州、郓州附近,那是每天都有快马传递,信鸽飞起。
结果,就这?
所有人大惑不解,一头雾水。
安东军前面搞了无数小动作,又是秘密移民,又是佯攻棣州。
没想到到了真正进攻宣武军的时候,变得像发条松了一样,有气无力的。
大家一研究,哦,人家是为了人口来的,也可以理解。
但是如果是这样,前面为什么搞这么多小动作?
还没有把这个问题想明白,安东军居然撤军了。
一时间,大家都晕了。
王彦庭打仗这么没谱的吗?想到一出是一出。
德州城里,高思祥、单可及、王彦童、耶律迭剌四员大将肃立在城墙上。
身后,是两万步兵和五千弓骑兵。
他们,将要在德州城里度过漫长的半年,忍受宣武大军无休止的进攻。
冀州城头,周思校、李秀庆、牛存节、耶律羽之也是一脸的严肃。
他们的兵力也是两万步兵和五千弓骑兵。
王彦庭撤退之前是和他们一一话别的。
这一战,安东几乎是倾尽全镇一半的兵力去实现诱敌计划。
打好了,从此安东就高枕无忧了。
打不好就是灭顶之灾。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百姓已经迁走了,城池内部,到处都是粮草物资。
60多架投石机已经安装妥当,分布在城内四个方向。
城头上,滚木礌石堆积的像小山一样。
从这天开始,全军的小便都被收集到了一起,搞得整个城市一股酸臭的味道。
“诸位,从今天开始,我们冀州就是一座孤城,一生的富贵就看这一战了!”周思校带着伤疤的脸上肌肉呈现着奇怪的角度,冷冷地道。
二月初,张归厚、朱友宁率军八万围攻德州。
氐叔琮、杨师厚率军七万围攻冀州。
初期,宣武军来势汹汹,对城池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不过在守军猛烈的抵抗下,特别是尝到了飞雷的厉害以后,进攻开始缓慢下来。
张归厚等人都是百战名将,看守军的架势就知道对方早有准备。
现在,只有先围困住对方,耐心寻找战机了。
进攻方开始围着城池扎营,把两个城池封的死死的。
出于对安东骑兵的提防,两军都在营地外围挖了数丈宽的深坑把营地围了起来。
这样,即便安东骑兵赶到,也是拿宣武军没有什么办法了。
唯一奇怪的是,有着这么多骑兵的安东军居然没有去断宣武军的粮道,任由对方围着城池不动。
更加利好的消息是,平卢军也到了德州,并且占领了德州外围的几座小县城。
这个让宣武军很迷惑,你不会从棣州直接出兵攻打沧州吗?
来德州凑什么热闹。
结果平卢军给出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答案。
我们想打安东军,但是又怕自己单独去打搞不定,所以趁着你们宣武军的进攻,来占点便宜。
这个答案,让德州城外的张归厚都皱眉头。
这么猥琐的理由你们这样直白地说出来真的好吗?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前线打生打死的,后方平卢节度使王师范居然施施然跑到了幽州。
他的这一次出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上一次的会面让他对安东军充满了好奇,他一定要去看一下。
最关键的,此时出行是最安全的。
即便王彦庭再阴暗,也不会这个时候得罪平卢军。
何况他到幽州,只带了刘鄩,也只告诉了自己的夫人。
他要在一个绝对普通的角度,看一下幽州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刚进城,他就被搞晕了。
迎面的一堵墙上,居然写的是“幽州是我家,美丽靠大家!”
这特么神经病吧,谁家墙上写这个?
他看向刘鄩,发现刘鄩也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这几个字,他个个认识,还知道意思。
但是,哪个城池里是这样的?谁理你?
两个人带着一脸的疑惑,也不好问,只有继续往里走。
不过可以看得到,往来的人的脸上,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有时候遇到的伙计,即便是在路边的大车上卸下一包包沉重的货物,还是喜气洋洋地喊着号子。
“民生不错!”刘鄩低低地说了一句。
一边的王师范点点头。
这一点,他有感触。
虽然平卢的百姓也还不错,但是他明显可以感觉到路人脸上的笑容是充满希望的。
两个人聊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路中间。
“哎,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怎么走到中间了?”突然,一个老太太斜刺里杀出来,冲着两人就大喊?
啊?
王师范一脸懵,走路不走中间走哪里?
还有,你这个人算是哪个衙门的?就这年纪,还是女人,你说你是官我也要敢信啊。
他和刘鄩还在发呆,那个老太太已经一个箭步就冲了上来,拽着两人的袖子就往路边拉。
刘鄩都傻了,幽州的老太太这么彪悍的吗?
“你们第一次来幽州吧?连走路靠右都不知道吗?交钱吧,违反行路规则,一文钱。”老太太唠唠叨叨,手指麻利地掏出一叠纸来,沾着口水点出一张,塞在王师范的手里。
她本能地觉得,王师范比较老实一点。
卧槽!
是吗一文钱?哪里规定的?
刘鄩的拳头都握紧了,要是个年轻人,都捶上去了。
好在王师范一把拽住了他,伸手掏了一文钱给人家。
他刚才被老太太说一下,已经注意到道路上的行人,连大车都是靠右走的。
他们进城的时候无意中走对了,此刻才偏到了路中间。
“这是幽州的规定吗?你又是干嘛的?”王师范边问,边从刘鄩手上拿过了那张小的和铜钱差不多的纸,上面用红印盖着“一文”两个字。
“废话,我是专门管走路的,隶属我们司学大人。”老太太得意地晃了一下胳膊,两人才注意到她的胳膊上套着一个红绳,上面挂着个竹片,写着“道路督查”四个字,“你们是外地来的吧,怎么没有在城门口看入城须知?看你们有多少钱罚的?”
入城须知?
王师范也没有注意老太太话里连衙门和官员都没分清楚,他只是觉得自己一定是出了大唐到了哪个蛮夷国度了,进城还要知道什么吗?
不过他本来就是来了解情况的,也不急,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们从棣州来,不知道规矩。”
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很有礼貌了,也希望能够聊出点什么自己感兴趣的事。
没想到老太太完全没有在意他,一副收了钱心满意足的样子。
边往回走嘴里还嘀咕着:“棣州,还没教化吗?难怪!”
这一句无意间的话让王师范和刘鄩对看一眼,都是苦笑。
德州还算没有教化的地方,这幽州人都是这么牛哄哄的吗?
两人也不好意思揪着老太太,只能继续往前走。
城边上相对都是一些比较低档的场所,他们就想去城中心找一间好一点的客栈先行住下。
好在走了半天,终于看到了一家三层楼的建筑,上面挑着招牌,写着“悦来客栈”。
“就这里吧!”王师范是有点累了,他带的牙兵大部分驻在城外密林里,少部分下马隐蔽地跟随自己。
对于很少走路的自己来说,今天是用脚板丈量了一遍幽州,属实累得不轻。
刘鄩当然没有什么意见。自己就是一个陪同的,一切王师范做主。
他隐蔽地作了一个手势,身后的牙兵也散开自行找寻住宿的地方,其中的两个直接跟随在后面,也走进了悦来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