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逋游龙钵咬着牙齿把腮帮子都咬疼了,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前面的败军和这一次的使者传回来的消息都足够吓人,那就是这支唐军士卒精锐,武器犀利,几乎是一路横扫。
和中原的各镇军阀不一样,他们对安东军完全不了解,更别说火器了。
结果到哪里都是城门炸开了就冲进去,铁骑一路横推。
这样不行啊。
六谷部一共八万多的军队,其中骑兵四万人。
但是这样一座城一座城地被分散攻击,就没有任何威胁了。
他算了一下,迄今为止,东南方向包括还没有被占但是已经隔断的十个州,已经损失了三万多人了。
要不是主力在自己手上,那就出大事了。
现在凉州之外,就剩下廓州(今青海海南州贵德县)和鄯州(今青海海东市乐都区)了。
必须找出路了。
他命令自己直属的精锐骑兵全部派出去,一定要找到李茂贞。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李茂贞只是一个幌子,人家就是要打自己来的。
但是李茂贞手上一定还有军队,也许两个挨打的合作,能够抵御住唐军的进攻。
他叹口气。
此一时彼一时,什么时候唐军这么能打了?
祖先的荣光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吗?
折逋游龙钵的等待没有几天,消息就传来了,李茂贞已经穿过了鄯州和凉州的交界,投奔甘州回鹘去了。
这就过分了。
游龙钵现在的感觉,就是李茂贞在自己家门口拉了一坨,然后不管不顾的走了。
结果王彦庭这个城管居然要找自己算账。
这找谁说理去?
现在,只有联合回鹘一起了,单独靠自己,游龙钵一点信心都没有。
唐军可是七万多人,就算后面分一些军队要占领城市,也用不了多少。
他清楚,自己的地盘南麓是祁连山脉,很难翻越过来的天险屏障,北面本身原本的朔方军的地盘,也是唐军的。
所以,对手完全可以留少数部队维持治安就可以了。
好在自己都是游牧民族出身,虽然有些家产,也不至于说搬不走。
即便留下来,也无所谓。
反正一旦打败了唐军,那家产最后还会回来,如果战败了,就没有必要考虑这些了。
虽然游龙钵不知道敌进我退的战术,但是集中兵力对付敌人还是明白的。
何况,双方的实力差距已经到了一目了然的地步了。
7月,六谷部首领折逋游龙钵率领四万大军西迁,和甘州回鹘的可汗合兵一处,准备迎接唐军的进攻。
王彦庭的三路大军在凉州会师后,也继续西进。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幽州新建好的皇帝行宫内。
皇帝李晔和一众宰相一脸便秘地对着。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初只是想调虎离山,把王彦庭放了出去。
结果老虎是走了,跑到别处另外立了一个山头。
现在这只老虎已经有了两个山头,而且各自都有二十几个州,这就恐怖了。
而且一直到现在为止,王彦庭都占着讨伐李茂贞的大义,你就是想阻止他西进也没有什么立场。
就特么的很郁闷。
“陛下,燕王一路平灭李茂贞,又进兵六谷部,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计,如此发展下去,非朝廷之幸啊。”还是张濬,第一个表态了。
“臣也觉得是要多加以控制了。”崔胤捻着自己的胡子,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唉...”李晔叹息一声。
一年不到,自己的两万禁军就操练的像模像样了,也不知道是安东这边的百姓素质比较高还是怎么的,反正上手极快。
本来自己还觉得支开了王彦庭,这一顿操作很成功。
结果,自己只是有了两万军队,人家吞了二十几个州,这个买卖,想想都胸口疼。
想到自己刚刚登基的时候,是如何的雄心壮志。
结果讨伐李克用,被打的威信扫地,然后李茂贞、王行瑜、韩建等人几次逼宫,最后被迫离开长安。
如今在安东,看似自由度多了不少,可是身边的王彦庭眼看着从幼狮长成了狮王,到时候,他没有想法,下面人也必然会推他上位了。
历史已经证明,开国封侯的诱惑是多么的可怕。
祖宗基业传到自己手上,难道真的要算送了吗?
“陛下,王彦庭虽然强悍,却也成了众矢之的。如果我们能够联合朱温、李克用、王建、杨渥几大藩镇一起夹击,必能扭转乾坤。”裴枢看到李晔一脸的悲伤,连忙安慰道。
“环中不必安慰我,我知道,大势不可逆。”李晔感激地看了裴枢一眼,但是心里并没有什么起伏,“安东军之强悍,只是宣武军和蜀军的下场就能管中窥豹,哪里是可以撼动的。”
“陛下,安东军只是火器锐利,若是把他的火器拿来,则其他的不足为惧。”张濬连忙补充道,“历史上铁骑、弓骑也曾有记载,哪里有不可破的军队?”
他这个人,忠心是有的,不过自大惯了,又有控制欲。
自从王彦庭抹了他的面子以后,这个梁子就结在了他的心里。
到幽州的一年多,他唯一研究的就是怎么对付王彦庭,算是比别人知道的更多。
“张相,火器一直是在王家子弟手里,连安东军其他高层都不得经手,哪里有机会可以获得?”裴枢一愣,他觉得还是需要提醒一下,误导李晔可是欺君之罪。
“是啊,张相谨言。”崔胤也是提醒道。
“裴相、崔相,且听我言。”张濬有些莫名的兴奋,不过要实现他的计划,必须要皇帝的支持。
“陛下,臣有一计...”他一顿说明,吹得眉飞色舞。
“禹川,计策虽好,然要实现此计,要在民间广为传播,靡费甚巨,你等哪里还有如此巨资?”李晔无奈地看着他。
去年为了募兵,大家包括王彦庭和刘瓒凑了三十多万贯,可是分摊到两万禁军头上,实在也没有多少。
幽州这边一石米200文,在全国来说已经算是便宜的了。
当兵都是要养家的,你一年到头不可能五贯钱都不给吧?
那兵器、衣甲呢?
李晔把自己的私房钱都拿出来了,现在士卒的披甲率还不到一半。
大唐的军饷、俸禄很多都是实物,你发粮食、发布帛都可以,问题是现在的朝廷就是两手空空的一个空架子。
没有地方上的税赋,哪有实物?只有全部用钱来支付。
“陛下,此事既然要联合诸多藩镇联合对抗安东,各藩镇自然也愿意出力。”张濬得意洋洋道。
“梁王朱温已经表示,他在幽州的部分细作可以交由朝廷指挥,并愿意先送来十万贯解陛下燃眉之急。”
这句话,让李晔顿时一喜。
倒是一边的崔胤和裴枢、柳璨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有些猜想。
这张濬,看来是搭上了朱温的车了。
不过用朱温的细作散布谣言还算靠谱,甚至淮南、河东的藩镇也会愿意推一把。
关键十万贯钱怎么回事?
一箱子钱十贯就是六十斤了,十万贯就是一万个箱子,不说朱温愿不愿意拿出来。
就是愿意,估计要两千辆大车,怎么运到幽州。
谁会相信这种没有脑子的事?这不是给王彦庭一个抓把柄的机会吗?
他们都有点鄙视张濬眼高手低,不过皇帝此刻这么高兴,是不可能有人站出来泼冷水的。
“陛下,此事还是需要斟酌再三再定!”裴枢想了想,找了一种含蓄的说法。
李晔上台以来,已经玩了很多次自以为是的小聪明,结果都是偷鸡不着倒赔了一把米。
裴枢实在是怕把王彦庭逼急了,硬是成了李茂贞的形状。
他也想搞倒王彦庭,但是用如此激烈的方式,不由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裴卿,你过于谨慎了。”李晔看着裴枢,语气温和。
不过,称呼却已经不是表字了,更加官方。
裴枢心里叹口气,往后一退。
本来也想说几句的崔胤和柳璨也都闭上了嘴。
他们都看出来了,皇帝对张濬的建议已经不是感兴趣了,而是非常赞赏和喜欢。
此刻几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些莫名的阴影。
他们是经历过李克用救驾、李茂贞认怂,然后到李茂贞逼宫、韩全诲绑架,一直到朱温和李茂贞大战,抢夺皇帝的全过程的,对过去种种误判的后果本能地警惕。
只有张濬在皇帝刚刚登基,讨伐李克用后就被罢免了,对于很多事情的险恶认知不足。
明明眼前的事有诸多破绽,偏偏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