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的争执王彦庭并不知道。
情报司再厉害,两年之内也没有混进皇宫。
原因就是人太少了。
现在的皇宫里,简直是简配版加阉割版本,连太监都没有,只有几十个宫女。
一来很多妃子、皇子直接就在凤翔饿死了,皇室成员严重缩编,现有的人够用。
二来李晔也养不起,他现在所有的钱抠抠搜搜地都要用在禁军身上。
最重要的是,当初朱温杀太监,连净身手术的主刀医生都噶了,一时间找不到技术人才了。
要知道这个年头连阉猪的技术都是还没有开发出来的,民间基本就没有类似的人才。
这样一来,一个萝卜一个坑,你都不知道怎么混进去。
冷不丁进来一个陌生人,太扎眼了。
一时间,连李秉思都抑郁了,完全找不到突破口。
反而王彦庭倒是无所谓,他对皇帝的态度就是没有喜恶,只是膈应。
只要不惹自己,那就相安无事。
他忙着和李振一帮读书人讨论征收商税的办法,结果几天下来毫无进展。
虽然无论是李振还是韩延徽、冯道都算是人杰,但是毕竟这个事前面就没有人搞过,参考资料都没有。
几个人探讨了几天,还回家搞了一天的头脑风暴,硬是卡住了。
收钱倒是容易,问题是按什么标准收呢?这也没有个发票啊。
而且就算你官府把发票印出来,谁会为了交税老老实实填写的?
这年头,也没有维保售后,百姓根本没有要发票的意识。
王彦庭都有点上火了。
眼看着幽州城里天天大把大把的钱流来流去,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这个能忍?
可是一时间,他也找不到突破口。
就在这个时候,独孤损来访了。
对于这个才到幽州没有多久,小自己一岁的宰相,王彦庭还是蛮好奇的。
这么年轻登上这个位置,显然也是有点水平的。
他还打听了一下,是不是那个“一门三后”的独孤家族的后代。
结果发现有说是的,也有说不是的,各种说法都有。
独孤损的态度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主打一个你猜猜看。
王彦庭就知道,大概率不是了。
无非是想碰个瓷,又拿不出证据。
毕竟不是网络时代,对于别人的家谱中各房子孙像蜘蛛网一样的结构,根本伪造不出来。
那就只能玩模糊概念了。
让到偏厅里,上好茶,王彦庭就耐心地等着对方说明来意了。
“燕王,到幽州多日,不曾得识,损今日特来拜访。”独孤损一脸的笑意,说的十分客气。
“独孤宰相客气了,倒是我失礼了,不过近日忙于政务,委实脱不开身,见谅!”王彦庭依旧不知道对方到底来干什么,只有顺势敷衍。
“燕王客气了,我表字又损,您直接称我表字即可,无需如此客气。”
王彦庭差点笑出来,这什么鬼名字,损了又损,他感觉到了独孤损父母的敷衍态度。
“不知道又损今日过来,有何事可以教我?”他也不客气,无论是年龄还是爵位,都可以这样称呼。
而且他确实不喜欢这样绕来绕去的,浪费大家的时间。
“这几日和陛下每每聊起燕王,陛下都不胜感慨,觉得种种误会,让君臣之间少了很多情谊,陛下甚为伤感。”独孤损点点头,也不再遮遮掩掩。
他是带着任务来的,不管成不成,都要把活干了。
虽然他也很想见一见王彦庭,看看这个比自己稍大一些的男人怎么就打下了这么大的地盘,
“原来是这样...”王彦庭低头思索了一下。
他知道了,对方就是来修补关系的。
问题是自己觉得现在的关系很合适,大家互不干涉。
有些时候,人就是靠的太近才有矛盾,就像后世形容人与人之间像刺猬一样,远远地就不会互相扎到。
特别是政治人物,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敬而远之,公事公办。
他也不是这个时代的思维,一定要抱团取暖,甚至结党营私。
“又损,我是军伍出身,事实上我一直想要辞去平章事的职务,又恐怕诸君误会。对于圣人,我没有什么不忠的想法,我只想专注把这六十多个州的百姓生计管好。”
他觉得自己的说法已经很明确了,就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说完才觉得自己好像装了一个大的,凡尔赛了。
果然,独孤损听在耳朵里直接愣了一下,他甚至有些怀疑王彦庭要表达的是不是我手里有六十多个州,朝廷我还看不上的意思。
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燕王,此等言辞我希望到我为止,毕竟传扬出去,有损朝廷脸面不是吗?”好半天,独孤损才想起要挽救一下气氛。
他早就听说这个燕王说话随意,而且对朝廷没有什么敬畏之心,今天终于见识了。
也就是现在这个世道藩镇势力太强,换贞观年代,早就拉出去砍了。
这一刻,他都觉得自己的耳朵不干净了。
“所以说啊,我觉得现在挺好的,各自相安。”王彦庭点点头,他实在是觉得没有时间玩这种官僚游戏。
“你可以告诉陛下,燕军绝不干涉朝廷的正常合法行为,但凡是哪里的藩镇给钱给粮,我这里绝不克扣。甚至陛下想去哪里,我保证来去自由。”
既然开了口,王彦庭决定说说透,免得老是来烦自己。
独孤损都快疯了,这是自己能听的吗?
什么保证来去自由?皇帝的自由还需要你保证。
他现在都后悔来这一趟了,这些话,他都没有胆子讲出来。
他现在都好奇了,王彦庭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是当一个臣子胆子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就不再考虑他说的有没有罪了,只好奇他的胆子究竟有多大,底线在哪里。
相反,王彦庭暗暗得意。
自从李振给他分析了朱温送皇帝和百官过来的意图以后,王彦庭就打定主意了。
反正都要得罪,不如彻底一点,互不干扰。
如果自己没事还往朝堂上混,会越混事越多,矛盾更加激化。
反而现在挺好的。
对面的独孤损实在是不想聊下去了。
来之前,他和裴枢、崔胤的一众宰相了解过王彦庭的风格,都说是喜欢直来直去,简洁干脆的说话。
现在他领教了,领教的不要不要的。
“早就听说燕王行事不拘一格,今天算是见识了,不过,我真心提醒燕王慎言,以免众口铄金,给燕王带来麻烦。”独孤损很想拍拍屁股就离开,可是他是带着修复关系的使命来的,又不能完全不管不顾。
就算结一段善缘吧,他安慰自己,连忙又提醒道:“尤其是保证陛下来去自由这些话,未免大逆不道了。”
看着王彦庭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他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
“近日叨扰,损先行告辞,来日我们再聚。”独孤损果断撤退。
反正这里听到的话,是一句都不能和皇帝和百官说的,否则无论对自己还是朝廷,有百害而无一利。
他比其他人都年轻,反而带了些果断和承担压力的勇气,这些事自己扛着算了。
一直到门口,独孤损还是忍不住回头和送行的王彦庭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到:“燕王,今天的话到我为止,请留步。”
他说完就再也不回头,直接钻进了门口的马车而去。
这倒是让王彦庭有些欣赏他了,做事情有分寸,又敢担当,朝廷里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官了。
就是说的话依旧离不开儒家那种皇帝最大的思想的桎梏。
在自己看来,无非是实事求是而已,在幽州,难道不是自己是皇帝身后最大的靠山吗?
没有自己,谁能保证皇帝的行动自由?
更具体一些,如果不是自己许可,上次朱温的钱怎么能够顺顺利利地进皇帝的内库?
这些人啊,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敢承认皇权的衰落,当年都快成长安刺史了,现在连刺史都不如,只管着皇宫那几百亩地,有什么不能说的?
突然,他觉得自己的意念里一丝灵感闪过。
对啊,自己的保证才是最大的价值。
他好像找到了收商税的办法了。
再想想,这不是和后世的保险差不多的也能做方式吗?
虽然很多细节完全来不及一下子理清楚,但是从大的模式来讲,他觉得已经是很成熟了。
这个独孤又损还真是锦鲤啊,来一趟帮自己解决了大问题。
他抬眼看去,感觉独孤损的马车又加速了,飞快地消失在了视线里。
“莫名其妙!”王彦庭嘀咕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