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史进在雷公庙奇遇白莲花私定终身后,心情是格外的爽快,加上醉仙楼生意也是出奇的好,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想着终于可以结束颠沛流离刀尖上混日子的江湖生活,可以成家立业过正常人的日子,浑身有使不完的精力。
秋天的早晨犹如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旭日东升,金色的阳光穿透撕碎的云层,为大地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纱。枯黄的叶子在晨风中缓缓落下,仿佛是秋天的独奏,悠扬在凉爽的空气中。早晨起来,史进例行活动活动身子,舒展舒展筋骨,然后沏一壶浓茶,独坐窗前,品茶赏景,好不自在。正在兴致上,忽见外面进来两个人,谁这么早莫非有什么事情?定睛一看原来是老学究徐品带着一人过来了。
这个徐品,五十上下年纪,本是华阴县人,是个老秀才,虽有满腹经纶,只因生性耿直,不善应酬,所以仕途不顺,一直以教书为生,史进小时也曾拜在门下读书,也是老师,彼此都认识。前些日子搬到这槐树坡后山山神庙来居住了,也不是潜心修佛,只想安心做学问而已,他想在有生之年修书立着,以书传人。重逢史进也就在早三五天的事,也是缘分,所以他几乎每天都要来转悠一下,或吃饭喝茶,或师徒闲谝,他很健谈,天文地理、星象八卦、宫廷官府天下大事、民间传闻灵异事件,五花八门无所不及。今天这么早带人来一定有事,史进连忙迎出门外。
“老师早啊!”史进拱手施礼。徐品笑道:“给你引荐一下,这位就是和你提起过的白山白老爷,昨晚到我这里太迟了,所以没来打扰,今天一早就过来,也省得我烧茶做饭。”
“原来是白老爷驾到,快请,我茶都泡好了。”史进忙不迭请进他们,倒上刚沏的茶笑道:“我跟老师才相会没几天,他都多次提到你白老爷,说他这个穷书生一直都是你支持的,来这槐树坡也是你牵的线出的钱,他是天天感恩啊!”
原来这白山也是白村人,祖辈几代都是淘金的,他爸爸给他取名山,意思就是金在山里,只有山才是财富,要他继承祖业,发扬光大。他与白富同年,白富的父亲则希望儿子将来比自己富,所以就取名富。白山也不负祖上,在华阴淘金客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存在;白富就更厉害了,从淘金变成卖金,再兼卖首饰珠宝,把生意做到了京城。
白山也有五十出头年纪,黝黑的肤色布满沧桑,满脸络腮胡又粗又硬,高挺鼻梁,双目炯炯有神,一看就是个耿直豪爽的人。当下听得史进这么说,忙摆手摇头道:“别听他胡谝,我这帮的都是小忙,说出钱那是白富白老爷出的更多。话说回来 ,我们华阴多少年才出一个秀才,比他有学问的有吗?有几个闲钱理应帮衬。”
说到白富,史进一怔,随口说道:“白富老爷不是在京城吗?”
“前日回来了,我都去看过他。”白山叹口气接着说:“国运不幸啊!奸佞当道,君王无主,不该得罪了王都尉,京城待不下去了,财产被夺,被逼回家,到了潼关,已经是家门口了,余下的财物全被盗贼洗劫,白忙活半生,空手回来,着实委屈啊!”
史进闻言大惊失色,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怕失态,忙端起茶碗喝一口,平复一下心情。
白山喝口茶接着说:“我们白村二白,白富白山在华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即是官府也得高看一眼,王都尉那里管不着,就在潼关丢了上万贯财物,以后还怎么混?也是为了这事,我昨天就急急忙忙赶来和徐学究计议,在我心中只有徐学究足智多谋,或许有办法,到这里后才得知大郎也在,所以一大早就来找你一起合计合计,大郎以前是道中人,道上熟悉,或许有路数找到劫匪。”
徐品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让白山把知道的详细情况都说给史进听了,两眼一直看着史进,史进略加思考后才说道:
“潼关是边界之地,一直都有驻军,所以从来没有大批盗贼出现,有小股零散盗贼无非做点小买卖,似这等大买卖没有足够实力是不敢虎口拔牙的。我当初在少华山也是周边几百里最强大的,手下都有八百人,从来也不敢到潼关闹事。据我所知,这周边最强的团伙数秦岭山活动的张宗谔,熊耳山里有周霸天,他们手下有三五百人,但大多都是乌合之众,没有系统训练,作战能力不强,尤其是队形乱纪律差,据描述来者战力特强,不象山匪所为,加之财物被运过黄河对面,山西地面只有中条山独眼狼,他手下只有百十号人,没有这能力,我怀疑是官匪勾结。”
“大郎果然名不虚传,见解入木三分,真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徐品一拍大腿笑道:“我和白山兄弟讨论了一晚上也是这么想的,就是没办法找到证据,我想只有大郎有这个能力。”
史进想了想道:“如果真是官兵私通中条山独眼狼所为,我有办法对付,我是担心找到证据后也无济于事,依然扳不倒官盗,在潼关最有作案可能的就是守备宋河,他可是王都尉亲戚,只怕我们奈何不了他。”
徐品拍着胸脯保证道:“只要证据确凿,其它的事情我去办,一定会扳倒官盗,讨回财物。”
史进叹道:“眼下官员大多是贪官瘟官,好官难得一见,真的都是好官,当初也不至于造反了,这些当官的说话最漂亮也只能信个一二。不过这件事搞清楚也是必要的,即使不能讨回财物,自己心里明白总比稀里糊涂好。事情紧迫,只今日我就前去。”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大郎的境界已非当初,看来水泊梁山没有白去。”徐品是由心赞同史进的心态。
史进当下吩咐安排三份锅盔,一碟剁椒,再续一壶茶,三个人草草吃过,交代好店里生意,便收拾行装,骑快马前往华阴。先到白村见过白富,白富以为史进是为白莲花来,当面直接拒绝:“大郎英勇盖世,也是一表人才,我是十分满意,但世俗无法更改,纵然有千般好,绿林出身永远无法抹去,为了女儿我丢尽了家财,总不至于又把她推向另一个深渊,望大郎谅解我的良苦用心。”
史进听了白富如此说,也不免激动,慷慨陈词:“叔叔请放心!我史进当初是做过很多叛逆之事,但问心无愧!一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二不滥杀无辜,三都在除暴安良扶危济困。今迷途知返重新做人,也想凭本事做个真正的人,安稳过完一生。我爱莲花是真,不过今日咱不提这事,徐老师,白山叔他们都在为你的事情着急,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我决定只身前往中条山,一定要查清楚是谁劫了财物。今日来就想进一步了解当时情况,望叔叔告知。”
白富摇头阻止道:“千万使不得,财物本无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既然丢了就没有必要再去牵挂,何况查出来也无用,鸡蛋永远碰不了石头,没有了财富也罢,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减轻自己负担,再说我目前也是吃喝无忧,想赚点回来也不是太难,不想再费神劳力了。中条山是盗贼窝,都是杀人不见血的财狼,只身前去凶多吉少,没必要去冒这个风险,万一有个闪失,我是担待不起的。”
“既然叔叔这般去想,我也不便多说,您放心,谅中条山几个毛贼也奈何不了我,我去去就回来。”史进别过白富就往中条山去。
中条山位于山西南部芮城县境内,居太行山与华山中间,地势狭长故称中条,自古拱卫着长安以及大西北,是兵家必争之地,历朝历代都有驻军,宋朝重文轻武,政权稳固后几度削弱兵权,这里驻军也成摆设,所以常有盗贼出没。徽宗皇帝登基后,盗贼更为猖獗,尤以独眼狼牟喜更为出名,手下聚有百十号人,出没油松林,平日里只打劫一些商贩路人和周边大户人家,官府追剿时就借助山势地理环境躲避,从不正面交锋,官府也奈何不了,只能顺其自然。
史进虽然没有到过中条山,在少华山落草时,也曾派出探马了解周边山寨情况,所以都比较清楚。他离开白村就直奔凤林渡,过了黄河马不停蹄来到中条山,问好路径自去寻找油松林。
这日已近黄昏,远远看到一片松林,走近来,但见树干笔直挺拔,树皮灰褐色,枝条茂密,平斜错落有致,叶色浓绿,落日余晖洒落,透过树梢,斑驳如同画卷中点点墨汁,好美的景致,活脱脱一幅水墨画。史进无心欣赏美景,只望大路进来,寻思着天色已晚,得找个落脚地将就一晚,拐过几个弯却望见几间茅屋在道旁依山而建,树干上幌子高挂,有个酒肆,就直接来到门口下马冲里面大叫:“店家!可还有酒肉?”
听到叫声,小二忙不迭出来笑脸相迎:“客官,天色已晚,此时进山走到天亮也出不了这大山,你是要去哪里啊?”
史进笑答:“一路秋色美景,我是忘记了错过宿头,眼见得这大山深处没地落脚了,可否借宿一晚?”
小二摇头道:“就这三间草房,一间厅堂放了两张桌子,一间厨房堆的满满的,另一间是我和伙计的住房,住人是不行的,要吃的都可以,今日杀了一只鸡还在锅里没卖掉,乡村水酒也有的,客官反正没地方去了,不如先填饱肚子再说。”
“说的也是。”史进先拴住马,随小二进屋,见屋内果然摆放两套木桌凳,墙边放几个坛坛罐罐,想必是酒。小二赶忙摆出碗筷,伙计端盘子出来,热腾腾一只整鸡,大蒜辣椒蘸料一起上来,香气扑鼻,史进也感觉饿了,馋的口水都流出来。小二是不问可否霸王硬上弓,史进也来者不拒撕下来鸡腿就开吃。
看着史进这么爽快,小二乐呵呵道:“客官要酒否?”史进道:“上一斤大碗倒来。”那边伙计利索地倒酒上来,史进先看了看,又闻一闻,一旁小二就乐了:“客官是怕蒙汗药?说实在就你光身子一个,连个包裹都没有,害死你我还要挖坑埋,不上算啊!”逗的史进也哈哈大笑。
几口酒下去,史进试探着问:“听说这中条山经常盗贼出没,你在这山脚下讨生活不害怕吗?”
“这年头害怕就只有等死,横竖一死,就没什么好怕了。”小二略停顿后接着说:“其实盗贼并不可怕,大多数人都是穷人,被逼无奈才上山为盗 ,他们本质是好的,但凡分到财物时,他们都很慷慨,我两个的衣食多半是靠山上的强盗。可怕的是那些官兵,经常吃喝不给银两。”
史进好奇地问:“这里还有官兵?”
“有啊!”小二道:“这里向前别上山,约莫十几里地就驻扎有两三百官兵。”
“有趣,这官匪都住一起了,他们不打架吗?”
“以前打,现在好像不打了,我发现他们都井水不犯河水。不过最近好像做了一笔大买卖,官匪都有钱了,出手也大方了,所以这几天我是鸡鸭鱼肉都备齐的,这不,今天就多出这一只鸡,也是客官你有口福,要是平时这个时候来顶多下碗面条充饥了。”
“还是你两个有本事,在这种地方讨生活,还活得很滋润。”
“我们在这里方便了他们,很多东西他们也不敢自己到集镇上买的,所以我们很安全,他们不会为难我们。”
史进看着小二一直站一旁,便邀请他一起喝酒,小二开始推辞,经不住史进不断诱惑就坐下陪喝,史进是借机了解情况,不断献殷勤套话,这小二也健谈,滔滔不绝地讲起山上的事。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鸡也吃完了,酒也喝得差不多,小二就起身催促史进离开,说山上巡逻喽啰会下山巡查,晚上是不准留客的,史进没办法丢下二两碎银告别小二,临别小二又再三叮嘱:
“客官见谅!山上规矩我不能坏掉,不然我也混不下去。其实客官一来我就看出你不是平常过客,八成是道上朋友,所以与你说的那么多,你自己好自为之,晚上千万不能上山,山上机关很多,还是原路返回找个地方过夜,要上山也是明天白天,先通报上去等人来接。”
史进拜谢过,只说是去兵营方向,上马走了。小二看着史进背影消失在夜空,叹口气自回屋中。
天气晴朗,繁星点点,借着星光前行,一路上坡,走不到三里地就到岔路口,史进看了看方向,毅然上山。山风吹来沙沙作响,偶尔有山虫夜鸟啼鸣,阴森森,凉嗖嗖,令人汗毛起立。马儿也感觉累了,气息微微变粗,突然打个喷嚏,惊动树上鸟儿,呼啦一下子飞起。史进下了马牵着往上走,转过一个山脊,忽然感觉山湾里有动静,感觉是有人过来,史进立即退进路旁树林,躲在树后观察,这马儿也有灵性,站史进身后,大气都不喘。